杭州城北的快递站飘着春雨，遗愿完成师林三喜捏着被雨水洇湿的牛皮纸袋。
站长老张倚着电动三轮车啃包子：「这小子叫王顺发，送快递摔下高架桥那晚，怀里还揣着没送完的五个包裹——你问遗物？喏，就这破本子。」
油渍斑驳的笔记本扉页歪歪扭扭写着：「人生待办清单」?。
「第一项：把3月14号的快递亲手交给滨江壹号1601室。」?
开门的银发老太攥着印有「用品」字样的纸箱，老脸涨成猪肝色：「现在的年轻人！送快递还管售后调解？」
三喜瞟见玄关柜上王顺发与老太太的合影——快递员脖子上挂着「最佳社区志愿者」奖牌，老人脚边堆着二十几个空餐盒?。
「第二项：每天给武林广场的鳌拜带妙鲜包。」?
三喜蹲在流浪猫据点差点笑岔气。
三花猫左眼戴着海盗式黑斑，正用爪子扒拉写着「鳌拜御用」的泡沫箱。
戴红袖章的环卫工啐道：「小王非说这猫长得像《鹿鼎记》里的奸臣，上个月暴雨天，他愣是给猫崽子搭了防雨棚。」
泡沫箱夹层掉出张泛黄药方，宠物医院印章显示「慢性肾衰竭用药」?。
「第三项：帮翠苑菜场刘姐儿子补习三年级数学。」?
猪肉摊主挥着斩骨刀咆哮：「那书呆子说『阿姨，应用题里两辆火车相遇的时间，比您剁排骨的节奏还难计算』！」
案板底下却压着补习进度表，最新记录停留在车祸前三天：「小宇终于会算买菜找零了，奖励他《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第西项：给老家爹娘寄西湖藕粉。」?
三喜在快递站仓库翻出泡烂的纸箱，老张突然闷声道：「这小子每月15号雷打不动寄西盒藕粉，其实他爹糖尿病去年就走了，老太太阿尔茨海默症早认不得人。」
监控视频里，王顺发总对着收件人信息栏发呆，笔尖悬在「父母」二字上晕开墨团?。
「第五项：请世纪联华收银员喝杨枝甘露。」?
奶茶店小妹笑得花枝乱颤：「他每次来都念『中杯去冰三分甜，和徐莉姐那杯一样』，可我们店根本没有姓徐的员工啊！」
三喜在收银台缝隙找到半张泛黄工牌——2018年实习生徐莉的照片，与王顺发钱包里的泛舟照重叠成同一张笑靥?。
暴雨夜的高架桥护栏泛着冷光，三喜把五张完成确认单烧给桥墩下的野菊花。
火苗吞没最后一行小字：「其实这些都不是我的遗愿」，纸灰里显出铅笔涂抹的印记：
「希望有人发现，我替徐莉姐照顾着她来不及告别的人间。」
桥洞阴影里闪过穿奶茶店围裙的虚影，朝着燃烧的火光深鞠躬?。
「第六项：替徐莉姐看一次西湖落日」?
三喜捏着从奶茶店废墟里翻出的泛舟照，照片背面褪色的钢笔字洇着水痕：「2018.4.5 断桥日落，徐莉说下次要带棉花糖来」?。
她拎着两袋彩虹色棉花糖挤进观景台，却被戴渔夫帽的老摄影师拦住：「这位置早被那快递小哥包月啦！他非说夕阳里有穿奶茶店围裙的姑娘。」
镜头里，三喜的影子与虚空中半透明的徐莉重叠，晚风卷起棉花糖粘在徐莉发梢，像一串融化的星星?。
「第七项：给临终病房的孩子送未拆封的奥特曼」?
儿童医院走廊飘着消毒水味，骨癌患儿小杰攥着王顺发最后一单快递——包裹胶带缠得像木乃伊，里面躺着戴战斗目镜的奥特曼和歪扭字条：「变身器藏在护士站第三盆绿萝下面」?。
三喜扒开绿萝时撞见查房的主治医师，对方扶正听诊器叹气：「小王每次送完药都陪孩子演打怪兽，上月他咳血还骗小杰是番茄酱。」
窗外突然炸开烟花，小杰趴在窗台尖叫：「快看！奥特曼来地球放信号啦！」
夜色中无人机组成的光之巨人朝病房比大拇指，护士长抹泪嘀咕：「这程序代码还是小王用快递单背面写的」?。
「第八项：修好幸福社区37号路灯」?
三喜扛着工具箱踩上梯子，灯泡刚亮就被泼凉茶的阿婆骂得狗血淋头：「上次那傻小子修灯摔破头，还嘿嘿笑说『比高架桥矮多了』！」
灯柱上突然传来吱嘎声，生锈的检修门里掉出铁皮盒，泛黄的社区值班表密密麻麻记录着：「3月12日替9号楼张叔通马桶；5月20日帮流浪猫绝育；8月15日陪徐莉父母吃假团圆饭……」
盒底压着撕碎的诊断书：「骨癌晚期，扩散至腰椎」?。
「第九项：在快递站办一次跨次元影展」?
三喜把王顺发的行车记录仪片段投在白墙上：暴雨里他单手给流浪歌手撑伞，镜头晃过徐莉的墓园时突然对焦彩虹；深夜快递车颠簸着拍下高架桥的星空，旁白里他哼跑调的歌：「你说每个快递都是星星的碎片嘛……」
老张醉醺醺指着屏幕里一闪而过的透明人影：「这丫头咋越看越像总来站里蹭奶茶的姑娘？」
满墙光影摇曳间，徐莉的虚影悄悄接过三喜手里的杨枝甘露，杯壁凝成一行水珠：「谢谢替我晒到太阳了」?。
「第十项：让所有人忘记我」?
三喜在王顺发坟前烧完最后一张清单时，火堆里浮出徐莉工牌的全貌——2018年4月5日车祸记录显示：「实习生于护送快递途中为推开孩童遇难」。
灰烬腾空化作千万只荧光纸鹤，街角刘姐突然忘记怎么算三角函数，奶茶店小妹再也没调过三分甜，流浪猫鳌拜的饭盆出现陌生猫爪印。
只有三喜口袋里多出一张泛舟照，徐莉和王顺发的倒影在西湖涟漪里碰杯，背后新添了稚拙的铅笔字：「这次棉花糖管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