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市中心写字楼顶层的玻璃幕墙倒映着霓虹光斑，沈默推开「无常事务所」的玻璃门时，电子钟正显示凌晨三点十七分。
这位穿灰格子西装的男人刚把咖啡杯搁在印着「专业实现突发遗愿」的亚克力牌上，就听见办公室角落里传来清脆的嗑瓜子声。
「沈老师，您这地儿比首播间寒碜多了。」
裹着香槟色亮片裙的年轻女子翘腿坐在文件柜顶，半透明的脚踝垂下来晃悠着，指尖捏着的瓜子壳簌簌落进垃圾桶。
她头顶悬浮着淡蓝色数据流——「林小桃，26岁，死亡时间2025年2月14日23:47，生前职业：某音头部美妆主播」。
沈默扶了扶金丝眼镜：「林小姐，根据协议，您有七分钟说明突发遗愿。」
「急什么呀？」
幽灵飘到办公桌前，下巴搁在堆积如山的死亡公证文件上，「先帮我看看这个色号适不适合上镜？」
她突然把惨白的脸怼到男人面前，嘴唇是车祸现场残留的番茄红。
档案显示林小桃死于情人节首播事故。
当晚她戴着兔子发箍给粉丝试色斩男色唇釉，突然推开镜头说了句「这破人生姑奶奶不演了」，三十秒后公寓楼传来重物坠地声。
警方在十二楼空调外机找到半截断裂的安全绳?。
「第一个遗愿——」
她指尖划出光幕，「后天下午三点，替我去城南棚户区给王阿婆送降压药。」
沈默敲键盘的手顿住：「您三百万粉丝的顶流主播，临终牵挂的是社区送温暖？」
「王阿婆孙子是我匿名资助的贫困生，」
幽灵忽然敛了嬉笑，指甲抠进透明掌心，「那孩子以为资助人是企业家，要是知道我这种『搔首弄姿的网络乞丐』......」
窗外春雨斜打进百叶窗，沈默的咖啡杯沿洇开深褐水渍。
他想起三天前在首播回放里看到的画面：林小桃边涂唇釉边哼跑调的《孤勇者》，突然盯着某条弹幕嗤笑：「说老娘假慈善的，敢不敢赌命查流水？」?
城南棚户区的青苔墙根下，沈默西装革履拎着药盒的模样活像推销保健品的。
七岁男孩从铁皮屋里钻出来时，他差点把「您孙子期末考了年级第二」说成「您关注的博主己下线」。
「哥哥认识穿水晶鞋的仙女姐姐吗？」
男孩突然拽住他衣角，「去年夏天我捡矿泉水瓶摔破膝盖，有个戴口罩的姐姐用亮闪闪的指甲帮我贴创可贴，她身上有草莓蛋糕的味道。」
沈默摸出林小桃生前最爱用的那支YSL唇釉。
男孩眼睛倏地亮了：「就是这个味道！姐姐说等我能考进年级前十，就教我变魔术——」
「她现在忙着拯救世界呢。」
沈默把药盒塞进阿婆手里，转身时瞥见铁皮屋外墙贴着褪色的林小桃代言减肥药海报，雨痕蜿蜒划过她PS过度的尖下巴?。
回到事务所时，幽灵正在用阴气凝成的虚拟屏看粉丝悼念视频。
「第二个遗愿，」她声音闷闷的，「把我那辆粉色mini cooper开去城西汽修店，告诉老板副驾储物格里的东西该换了。」
沈默在满是化妆品残骸的车里翻出个微型摄像头，内存卡里存着三百小时行车记录——副驾上各路「榜一大哥」的咸猪手、醉后吐真言的品牌方黑幕，还有段午夜音频：「...再逼我陪酒就带着这些料去见纪委...」
「想不到吧？」
幽灵趴在天窗上啃虚拟薯片，「本仙女的后备箱藏着核弹级黑料，可惜现在只能当烟花放了。」
汽修店老板接过摄像头时笑得像哭丧：「林小姐上周才让我改装了防弹玻璃，说等揭完黑幕就环游中国...」?
「最后一个遗愿——」
林小桃突然把沈默拽进虚拟首播间，背景是像素化的粉色城堡：「给我妈跳支《极乐净土》！」
死亡公证显示林母是退休狱警。
当沈默硬着头皮在她家客厅甩起西装下摆时，老太太竟跟着节奏打起了擒敌拳。
「小桃十五岁偷穿我制服跳舞，」她突然指着电视柜上的相框，「后来赚了钱非要给我买貂，我说穿这玩意怎么抓逃犯...」
幽灵缩在吊灯上哭得数据流乱窜：「死老头！谁让你说这些了！」
沈默瞥见茶几玻璃下压着的诊断书：阿尔兹海默症三期。
林母突然对着空气喊：「丫头，上次你说要带对象回家...」
「走了走了！」
林小桃慌慌张张拽沈默出门，「这地方待久了影响投胎！」
楼道里飘满她破碎的絮语：「其实那绳子是我自己割的...胃癌晚期诊断书在梳妆台第三层...那群王八蛋以为拿我妈病情威胁我就范...喂你哭什么啊？」
沈默抹了把脸，发现春雨不知何时停了。
月光下成千上万只孔明灯正从江州各个角落升起，每盏灯上都画着歪歪扭扭的兔子——那是林小桃三百万粉丝在完成她最后的首播挑战。
「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他转头看逐渐透明的幽灵，「为什么选我当遗愿完成师？」
林小桃的指尖掠过他风衣内袋露出的半张照片，那是沈默卧底黑首播平台时的记者证。
「因为呀——」她狡黠地眨眨眼，「只有见过地狱的人，才懂怎么给幽灵编童话。」
晨光刺破云层时，沈默的咖啡杯沿多了圈草莓味唇印。
事务所电脑自动播放起最新热搜：#某音神秘男子夜跳宅舞 疑似顶流主播生前真爱#?
城西废弃化工厂的地下室泛着霉味，林小桃的幽灵蜷缩在生锈的管道上，荧光绿的指甲在虚拟屏划出残影：「沈老师，你知道首播行业最大的潜规则是什么吗？」
她突然将画面定格在某品牌首播间，女主播正笑容甜美地展示美白丸，弹幕里突然闪过「第七个住院的出现了」的留言，下一秒该账号变成灰色?。
沈默摸着墙壁上深浅不一的抓痕——这里正是三年前网红猝死案的现场。
彼时他卧底取证时，曾亲眼见过那个十九岁女孩指甲缝里残留的荧光粉?。
「第三个遗愿是假的，」幽灵飘到他面前，瞳孔变成数据漩涡，「我要你曝光他们用精神类药物控制主播的完整证据链。」
档案室顶灯突然爆裂，黑暗中浮现出三十七个虚拟文件夹，每个都标注着「商品」。
林小桃的冷笑声在铁柜间回荡：「榜一大哥送的香奈儿包包夹层，美妆蛋里藏的针孔摄像机——本仙女可是移动的证据库！」
她猛地扯开亮片裙肩带，肋骨折断处嵌着枚微型芯片：「车祸时我故意用后背撞向空调架，就为保住这枚从制药厂偷出来的交易记录?。」
江州电视台首播间，沈默戴着林小桃生前最爱的兔子发箍，腮红涂得活像被揍了两拳。
导播在耳机里怒吼：「这神经病哪来的！」
「家人们谁懂啊！」他捏着嗓子甩出提词器，突然切换新闻主播腔调：「现在插播特别调查，某上市公司涉嫌非法精神类药物流通...」
监控画面里的董事长抄起紫砂壶砸向屏幕，与此同时，全城电子广告屏集体跳转。
林小桃代言的减肥茶广告变成制药厂实验室录像，小白鼠在铁笼里疯狂撞向注射器?。
「惊不惊喜？」幽灵坐在电视台信号塔尖啃虚拟鸡腿，「姑奶奶蹭他们服务器养了三年病毒，就等今天放烟花呢！」
暴雨倾盆而至，沈默在追击中撞进网红打卡街。
婚纱摄影棚的LED屏突然亮起，林小桃穿着染血亮片裙出现在所有展示屏上：「感谢黑心老板送我的地狱单程票，记得给五星好评哟～」
二十三个正在首播的网红突然集体掉线，他们的账号自动上传着制药厂工资单、精神科诊断书和打了马赛克的遗体照片?。
太平间冷气嘶鸣，沈默掀开第七具盖着首播公司logo的裹尸布。
林小桃的幽灵正在给遗体画夸张的舞台妆：「漂亮吧？这姑娘被逼着连续首播72小时，猝死后还要被做成全息投影圈钱。」
她指尖凝结冰霜，在玻璃棺盖上刻了串草莓味唇印：「帮我给他们家属带句话...就说小桃姐请吃城南王阿婆家的桂花糕。」
月光穿过排风扇落在沈默的记者证上，林小桃忽然哼起荒腔走板的调子：「你说记者的镜头和主播的美颜相机，哪个更能照见真相？」
没等他回答，幽灵己化作数据流渗入通风管道。
殡仪馆所有电子屏同时亮起，三百个受害者的笑脸在《孤勇者》旋律中渐次绽放，弹幕洪水般淹没了制药厂的道歉声明?。
清明节的江州墓园飘着无人机洒落的虚拟桃花，沈默蹲在林小桃墓前更新电子墓碑。
全息投影突然跳转到购物首播间，穿香槟色礼服的幽灵正在试色骷髅头口红：「墓景房特惠啦！现在下单送沈老师绝版羞耻舞视频～」
「您己超额完成七件遗愿，」他咬牙切齿地点燃三支电子香，「能解释下为什么变成地缚灵了吗？」
墓碑二维码忽然弹出婚礼请柬，新娘栏赫然写着沈默和林小桃的名字。
「最后一个秘密——」幽灵从大理石里探出半截身子，番茄红唇釉蹭在他耳畔，「死亡公证书是伪造的，本仙女还藏着复活赛攻略呢！」
远处传来扫墓大爷的惊呼，只见某块墓碑上的遗照比着剪刀手，头顶气泡框闪烁：「关注主播不迷路，带你上天堂找阎王斗地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