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三的汤团店开在城隍庙西侧巷口第二间。
凌晨西点揉水磨粉时，总听见瓦当滴着梅雨水的响动，像什么湿漉漉的东西在房梁上爬。
他第五次抬头时，正对上半空中悬着的青白脚掌——指甲缝里嵌着苔藓的脚掌。
"后生，来碗猪油汤团。"
倒挂在房梁的老鬼咧开嘴，半截发霉的长衫垂下来扫过蒸笼。
沈老三的糯米团子掉进碱水缸，溅起的汁液沾湿了围裙上"甬城老字号"的金线刺绣。
他盯着老鬼腰间晃动的铜算盘，突然想起父亲说过，民国二十六年有外地账房先生饿死在城隍庙戏台。
"阿拉宁波汤团要现包现煮。"
他舀起浮在缸里的团子，鬼使神差补了句："蟹粉馅加五块。"
老鬼自称姓虞，光绪年间在钱庄当朝奉，死后被债主砌进西明山墙缝，如今要攒够阴德才能投胎。
他吐出枣核大小的铜钱时，沈老三正往蟹粉里拌姜末："现在都用二维码，侬晓得伐？"
虞老鬼的算盘珠突然崩断两颗，骨碌碌滚进汤锅。
沈老三用笊篱捞珠子时，瞥见店门外飘过穿美团制服的影子，雨衣下摆滴着猩红液体。
"这是第几个了？"
老鬼舔着沾满猪油的胡子，"七天里第三个外卖员在鼓楼失踪。"
沈老三发现鬼魂能带来财路是在三天后。
当虞老鬼趴在收银台教客人打算盘时，网红主播小魏举着云台冲进来："家人们谁懂啊！百年老店惊现全息投影老账房！"
"打赏榜前三送虞先生手写签名的账本复印件！"
沈老三在首播间喊得比老鬼打算盘还响。
虞老鬼边抄《九九消寒图》边嘀咕："这比放印子钱还赚。"
雨夜送来穿红嫁衣的姑娘，绣鞋沾着东钱湖的淤泥。
她掏出半截龙凤镯要典当，虞老鬼的算盘却突然冒烟："这镯子去年戴在鄞州新娘手上，结婚当天连人带轿子掉进河里。"
沈老三的手机突然弹出新闻：首播公司老板重金悬赏鼓楼失踪案线索。
他望着姑娘发间闪烁的珍珠发卡——和小魏昨天戴的一模一样。
当虞老鬼用算盘困住第十个网红时，沈老三的汤勺抵住他咽喉："搞首播搞到把活人变伥鬼？"
老鬼的算盘珠滚出1993年的硬币："他们自愿签的生死契，说要当百年网红。"
警笛声混着蟹糊汤的香气飘进来时，虞老鬼正往阴阳合同上按手印。
沈老三把合同扔进汤锅："宁波人赚钱要赚清白铜钿，侬晓得伐？"
冬至那天，"虞先生汤团店"挂出新招牌：蟹粉汤团配古法算盘教学。
沈老三数着二维码收款的叮咚声，瞥见屋檐下晃动的青白脚掌。
"后生，现在阴德值能兑比特币吗？"
"先把上个月偷吃的芝麻馅汤团钱结清。"
瓦当上的雨滴落进青石板缝隙，城隍庙戏台传来模糊的唱腔，混着外卖电动车碾过落叶的声响。
虞老鬼的算盘珠在玻璃罐里轻轻摇晃，映出鼓楼飞檐上成群的首播手机，像密密麻麻的招魂幡。
虞老鬼蹲在月湖柳树下数冥币时，沈老三正往苔菜米馒头里塞咸齑馅。
三只穿汉服的游魂举着自拍杆飘过，领头的女鬼发间别着梁祝公园的蝴蝶银簪?，首播间的美颜特效把青面獠牙磨成鹅蛋脸。
"沈老板，网红孵化基地找我们签对赌协议。"
女鬼的绣花鞋陷进石浦鱼丸摊的冰碴里，"保底十万阴兵点赞。"
沈老三往油锅里扔进裹着苔菜粉的油赞子："先结清上回在东钱湖拍水鬼短剧的场租费。"
油炸声混着老外滩教堂钟声，惊飞了虞老鬼怀里打盹的招财猫魂魄?。
天一阁藏书楼的樟木箱半夜传出敲击声。
管理员老周举着手电筒照见虞老鬼在抄《阴符经》，泛黄的宣纸上落着"首播打赏功德换算表"。
"光绪年间的孤本都敢乱改？"老周举起镇纸砚台。
虞老鬼的算盘珠迸出火星："阿拉这是在搞古籍数字化！"
飘窗外的无人机闪着红光，把百年书库拍成探灵首播间背景墙?。
梁祝文化公园的并蒂莲突然结出二维码，扫码跳出"化蝶永生套餐"广告。
沈老三举着长柄汤勺追到姚江边时，虞老鬼正往情侣锁上刻"生生世世首播分成协议"。
"宁波人结的是同心锁，不是韭菜锁！"
沈老三把铜锁扔进奉化江，江面浮起青蟹吐的泡泡，每个泡泡里都映着网红打卡攻略?。
冬至子夜，鼓楼外卖箱堆积成山。
虞老鬼数着阴阳合同嘿嘿笑，忽然被蟹骨酱糊了满眼。
沈老三掀开保温箱，失踪的外卖员正往红膏炝蟹壳上贴"虞先生推荐"贴纸。
"甬城饿鬼抄该续新篇了。"
沈老三把算盘珠串成风铃挂上城隍庙飞檐，"下回写《区块链捉妖记》，记得把比特币钱包密码刻墓碑上。"
梅雨又落时，青石板缝里钻出苔藓般的绿色首播数据线。
虞老鬼蹲在缸鸭狗汤团店招牌上啃麻糍，电子木鱼声混着二维码收款提示音，像场跨越百年的招魂曲?。
虞老鬼蹲在天封塔顶啃麻糍时，手机弹出"阴德宝"APP推送：您有新的功德借贷订单?。
沈老三举着油纸伞爬上来，伞骨上挂的算盘珠风铃叮当作响："东钱湖民宿老板请侬去镇宅，开价这个数。"他伸出三根裹着虾皮的手?。
"三千万冥币？"
"三百万人民币，扫码支付。"
沈老三把二维码贴在老鬼发霉的长衫上，"现在阴间汇率暴跌，侬晓得伐？"?
慈城年糕厂老板半夜听见磨盘自转，监控拍到虞老鬼在给石磨装区块链记账芯片?。
沈老三举着艾草麻糍闯进来时，老鬼正往糯米粉里掺香灰："这是元宇宙年糕，吃了能通阴阳两界！"
"宁波年糕要吃清白！"
沈老三掀开蒸笼，雾气里浮出失踪网红的脸——他们在首播吃播时被年糕噎死的魂魄困在磨坊?。
保国寺大殿的斗拱突然长出首播补光灯，方丈举着手机找沈老三理论："施主，功德箱都改扫脸支付了！"
虞老鬼蹲在千年榫卯结构上调试美颜滤镜："阿拉这是在普渡众生，刷火箭可跳诵经队列。"?
沈老三用蟹骨雕的念珠套住老鬼："佛门清净地，侬搞什么赛博超度？"
话音未落，香客们的手机同时响起："您关注的@保国寺扫地僧正在首播..."?
三江口涨潮夜，虞老鬼的铜算盘沉在咸齑缸里发酵。
沈老三捞出变成琥珀色的算盘珠时，甬江上漂来成群的智能河灯，每盏都印着"虞先生推荐"的荧光贴纸?。
"现在投胎要摇号了。"
老鬼啃着苔菜月饼叹气，"阎王殿开通线上预约系统，孟婆汤分普通版和VIP忘情水套餐。"?
沈老三把算盘珠串成佛珠手链挂上首播链接："最后一波阴间限定款，下单送《甬城鬼话》作者亲签汤团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