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喜成被楚奕派来接沈幼晚进宫时,满脸写着焦急。
可他再急,沈幼晚也要亲自收拾屋内的细软。
财不外露,谁帮她收拾,她都不放心。
“姑娘,不是我催您,是主子那边儿等着呢。”孙喜成等了一刻钟,站在门口忍不住连番催促,“您看这样行不行,屋里的东西我派人来收拾,一个时辰内,我保证把东西一样不落的搬进宫里,送到您手上。”
屋内人不回话,孙喜成抬手就要敲门,只是手落了空,沈幼晚恰好从里面开了门。
“怎的就这般着急?”沈幼晚本打算将楚奕给的值钱物,找个银庄存起来,省得往宫里拿了,现在只能贴身带着。
孙喜成见沈幼晚拎着两个包袱,连忙弯腰接过,递给身后的小太监,引着她往外走,“咱们赶紧的吧,别让主子久等。进了宫,您就什么都知晓了。”
沈幼晚在马车上刚坐稳,车子便疾驰起来,只是奈何街道行人众多,马车在急刹与急奔间来回变动,晃的沈幼晚头晕眼花。
她欲开口让车慢些,却听孙喜成连着催车夫,终是缄口未言。
马车进了宫门,才没了莽撞劲儿,行的平平稳稳。
沈幼晚透过车帘的缝隙往外瞧。
宫道狭狭长长,一眼望不到头,两侧红墙璃瓦,不知困住了多少人的一生。
路走到这里,她自己也再无半分回头的可能。
“姑娘,到了。”马车还未停稳,孙喜成的声音就从车外传来,“先让人带着您去寿华宫,奴才随后就来。”
沈幼晚从车上下来,己寻不到孙喜成的身影。
车前站着两个宫女,面上很是恭敬,“姑娘随我们来。”
楚奕说过要让沈幼晚做婢女,可这寿华宫听着也不像是他的寝殿。
初进宫围,沈幼晚不敢冒然询问什么,只安静随在两个宫女身后。
穿过几道曲折宫廊,宫女引着她来到一雕梁画栋、宝铎檐铃的宫殿前。
孙喜成出宫接她时穿的普通衣裳,这会儿换过宫服,正在殿前等沈幼晚过来。
远远一瞧见她,孙喜成就整理了下衣帽,弯着腰进殿禀报。
等沈幼晚走到殿门前,孙喜成又己出来迎她,“姑娘请随我进来!”
皇太后信佛,寿华宫殿宇华丽,陈设却极尽素朴,不见什么色彩缤纷的昂贵器具,只那从青白玉镂雕福寿瑞芝熏炉里飘出的山檀香气,闻着很是上乘。
“把人带到前边来!”大殿里正跪着贵妃邓静兰与她的哥哥邓威,楚奕看孙喜成要带着沈幼晚在他们身后跪下,便发话让沈幼晚上前来。
“皇上、皇太后,人带来了!”孙喜成带沈幼晚绕到两人身侧,错开他们站定后禀告一声,退至楚奕身侧。
沈幼晚一头雾水的跪地行礼,“民女沈幼晚,拜见皇上、皇太后!”
“太后,这是我在宁州遇见的一个孤女,家里原先租种的便是薛丰的地。”楚奕解释了一句,而后对沈幼晚命令道,“抬起头来回话!你且说说,你家里都种了多少地,又是怎么给地主家交税的。”
沈幼晚没什么思虑的时间,如实相告。
听她说到,每年给地主交的租占收成一半时,楚奕拍的桌案一响,话语威严,“朝廷税赋不过二十税一,薛丰若非仗着邓家威势兼并大量良田,百姓怎会愿意去给他当佃户?”
邓威被楚奕这一拍吓得浑身一颤,再不敢如先前狡辩,“皇上,薛丰曾经确实是臣的家奴,可他离府多年,在外面干什么勾当都是他一人所为,臣从未参与其中!”
“薛丰每年往你府里送的金银珠宝,你也没收?”
“这这,臣·····”
“奴才感念主子恩情,这也算是人之常情。”皇太后睨了邓威一眼,转面对楚奕道,“皇上,你也说薛丰依是仗从邓家的名头,在外面作威作福,那他总要想法子来攀扯邓家。”
同楚奕说完,皇太后又去看邓威,训诫道,“偏偏你也是个不争气的,青红皂白不分,就收奴才送的东西!”
皇太后三言两语,将邓威纵容家奴吞并良田、逃避税赋,转变为了‘人之常情’。
邓威顺坡下驴,磕头磕的官帽险些从头上滚落,“臣知错,臣一定改,一定改!”
楚奕冷眼看他,转着手上扳指,缓缓道,“怎么改?”
邓威以为磕头认错就能糊弄过去,被楚奕忽地一问,呆愣如只笨鹅,结结巴巴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邓静兰对自己哥哥的秉性再了解不过,知道他是个贪财的,可他也不看看如今到了什么时候,吞进去的银子还一分不想往外掏。
“皇上,薛丰的地皆是犯法所得,所赚之银理应归于国库。”邓静兰自觉摸准了楚奕的意图,“兄长从薛丰那收来的钱财珠宝,也该都交出来。”
邓威一听要往外拿银子,睁大双眼看向自己的妹妹,面上表情很是精彩。
“不想将赃款交出?”楚奕并未因邓威的态度恼火,问话反而带着一丝玩味。
沈幼晚逐渐听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跪在一旁安静看戏,目光不时往楚奕身上投。
他一怒一喜都莫名带着云淡风轻的悠闲,将事情往他想要的结果上引。
“臣不敢!”邓威心怀不满也不敢发作。
“你还有不敢的时候?”楚奕说着,拿起手边的一道折子扔向邓威,“御史参奏的折子,你都敢越过朕肆意查阅翻看,是要造反不成?”
早朝后,楚奕来给太后请安,正巧碰到邓威拿着御史参他的折子,来找太后出主意。
邓威虽蠢,但也知道扣下折子是大罪。
可这参他的折子里,把他收受贿赂、利用家奴敛财的事都写的清清楚楚,跟他家里藏的那本账簿受贿大差不差,让他一下子慌了神,干出这种蠢事来。
而恰好,还被楚奕逮个正着!
“臣不敢,臣不敢····”
“皇上,兄长的性子您再清楚不过,借他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忤逆您。”楚奕将‘造反’二字扔出来,邓静兰再无先前的平静,“今日他一时糊涂,才做出此等事来,还望皇上看在盛儿的面上,饶兄长这一回。”
邓威干的贪赃枉法的事儿,邓静兰怎会一点不知,只是仗着有九皇子楚南盛傍身,她从未怕过什么。
“皇上·····”邓静兰音落,皇太后也要开口。
楚奕没让皇太后说下去,厉声斥责邓威道,“你以为参你的折子就这一道?朕手里多的是这样的折子!朕本来还不信,亲赴了宁州才知道,你们邓家一个小小的家奴竟然霸占数十万亩良田,近千户百姓因他流离失所,无以为生。”
“皇上!”
“太后!”皇太后又欲发声,楚奕侧过脸逼视于她,阴沉道,“若是旁人敢如此,朕现在就要了他的脑袋!”
皇太后被楚奕的威严惊地不敢开口,只能听他继续对邓威道,“就如贵妃所言,看在盛儿的面上,朕饶你一命!”
“回去立即上道请辞归乡的折子来,别让朕久等!”楚奕猛然起身,向皇太后行礼,“朕就先告退了!”
“皇上,臣才西十六岁,臣还想向皇上尽忠啊,求您在给臣一个机会吧。”邓威跪爬着要去抱楚奕的腿,楚奕不耐的躲开他往外走。
走了两步,楚奕回头去叫沈幼晚,“你还跪在这里做什么,随朕来!”
沈幼晚见他迈步,还以为把自己忘了,目光正随着他。听他这么一说,向太后磕了头,跟着他离开。
楚奕一走,邓威瘫坐地上,不顾形象的大哭道,“完了完了,让我请辞,我请辞就是了,怎么还要我归乡啊?”
“老家哪里能有梁京的半分繁华啊?太后,您帮我跟皇上说说好话呀。”
邓威这一副不成器的样子,将皇太后修的佛心击碎,厉声让他滚出去。
邓静兰一面向皇太后赔罪,一面搀扶起哭哭啼啼的邓威往外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