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厨房，苏沐站在门口，睡意被眼前的景象一扫而空——雷毅背对着她，身上套着一条明显小了两号的粉色围裙，正全神贯注地与平底锅里的煎蛋搏斗。他左肩的伤口让动作有些僵硬，右手锅铲却煞有介事地翻动着，结果三分之一的蛋碎在了灶台上。
"该死..."雷毅小声咒骂，伸手去捡灶台上的蛋渣，却不小心碰到了热锅边，"嘶！"
苏沐不自觉地弯起嘴角。这位在枪林弹雨中面不改色的硬汉刑警，居然被一个煎蛋难倒了。她轻咳一声，雷毅猛地转身，锅铲"当啷"掉在地上。
"早、早上好。"他迅速把失败的煎蛋藏到身后，像个被抓到恶作剧的孩子，"吵醒你了？"
苏沐摇摇头，目光扫过料理台上的狼藉——打翻的酱油瓶、切得奇形怪状的葱花、还有一碗疑似想做成蛋花汤但更像化学实验产物的不明液体。
"你在...做饭？"
雷毅耳根微红："想弄点早餐。秦瑜说陈教授至少还要睡半天，你昨晚又只吃了半碗泡面..."他突然停住，像是说漏了什么。
苏沐挑眉："你监视我的饮食？"
"不是监视！"雷毅手忙脚乱地关火，"只是...观察。办案习惯。"他指着冰箱上贴着的一张纸，"我记了些笔记。"
苏沐走近查看，纸上密密麻麻记录着：
「苏博士饮食观察：咖啡加两份浓缩不加糖（周二、西加肉桂粉）；讨厌胡萝卜（挑出来放在餐巾纸上）；喜欢辣但容易呛到（备水）；海鲜过敏（重要！）...」
最后还画了个小小的感叹号，周围描了好几圈。
"这是...犯罪侧写？"苏沐努力保持专业口吻，但声音不自觉地柔软下来。
雷毅挠挠头，粉色围裙带子滑下一根："算是...保护对象生活习惯记录？"
两人陷入微妙的沉默。灶台上失败的煎蛋发出焦糊味，苏沐叹了口气，卷起睡衣袖子："让开。"
她利落地关火、清理灶台、取出新食材，动作行云流水。雷毅呆立一旁，看着她三下五除二打好蛋液，刀工精准地将火腿切成均匀薄片。
"你会做饭？"
"解剖学博士必修课之一。"苏沐头也不抬，"精确测量和手部稳定训练。"她瞥了眼雷毅缠着绷带的肩膀，"去坐着吧，伤员不该乱动。"
雷毅却没走，而是靠在料理台边看她操作。阳光透过窗户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细碎光斑，胡茬没刮干净的下巴显得格外居家。苏沐突然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不穿警服或作战服的样子——简单的白T恤和运动裤，散发着淡淡的肥皂香，没了往日的火药和血腥味。
"你经常做饭？"雷毅问。
"只做给自己吃。"苏沐将蛋液倒入平底锅，"哥哥走后，父亲经常加班到很晚..."
她没有说完，但雷毅似乎懂了。他轻轻"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她翻动锅铲的手腕上——那里有一道几乎不可见的细长疤痕。
"训练事故。"苏沐注意到他的视线，"第一次独立处理肋骨标本时滑刀了。"
"我第一天上岗就摔碎了手铐。"雷毅笑道，"被队长骂了整整一周。"
苏沐将完美的煎蛋翻到盘子里，嘴角微微上扬。这个小小的表情变化让雷毅怔住了，像是发现了某种稀有物种。
"怎么了？"苏沐递给他盘子。
"没什么。"雷毅接过，手指不经意擦过她的指尖，"只是...第一次看你笑。"
早餐后，秦瑜带着医疗包来给雷毅换药。陈教授仍在沉睡，安全屋暂时只有他们西人。
"伤口愈合得不错。"秦瑜检查雷毅的肩膀，"但肌腱需要复健训练。"她意味深长地看了苏沐一眼，"你们最好暂时别外出，暗夜法庭的眼线比想象的更多。"
苏沐点头，接过医药箱："我来吧。你照顾陈教授。"
秦瑜离开后，雷毅脱下T恤，露出缠满绷带的上身。苏沐专业地解开旧敷料，露出那道狰狞的伤口——子弹擦过造成的撕裂伤己经结痂，但周围肌肉仍有些红肿。
"可能会有点疼。"她取出消毒液，动作却比平时轻柔许多。
雷毅咧嘴一笑："比这严重的伤我都..."
消毒棉碰到伤口的瞬间，他倒吸一口冷气，肌肉绷紧。苏沐不自觉地放轻力度，手指在他皮肤上短暂停留，传递着无声的安慰。
"你中过最重的伤是什么？"她问，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
雷毅思考了一下："阿富汗，2014年。IED弹片差点划破颈动脉。"他指着锁骨下方一道白色疤痕，"战友用鞋带做了临时止血带。"
苏沐的手指不自觉地抚过那道疤，随即意识到这个动作太过亲密，迅速收回："鞋带...很聪明。"
"比不上你用发卡开锁的技术。"雷毅笑道，"那天在仓库，你十秒就解开了手铐。"
"杠杆原理。"苏沐为他贴上新的敷料，"腕骨结构决定了..."
她突然停住，因为雷毅正用一种奇特的眼神看着她——不是同事间的欣赏，而是更柔软、更私人的某种情绪。阳光从侧面照进来，将他琥珀色的瞳孔映得近乎透明，像融化的蜜糖。
苏沐率先移开视线，假装整理医药箱。空气中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像是一层薄冰在春日下微微开裂。
"下午我教你基础格斗吧。"雷毅突然说，"万一再遇到袭击..."
"我学过防身术。"
"警用格斗不一样。"雷毅己经站起身，"更实用。比如如何挣脱背后钳制..."
他忽然从后方扣住苏沐的双腕，胸膛贴着她的后背。这个突如其来的接触让两人都僵住了。雷毅的体温透过单薄衣料传来，混合着药香和特有的男性气息。苏沐能感觉到他胸腔的起伏和自己加速的心跳。
"呃...就是这样..."雷毅迅速松开手，耳根通红，"等你好些我们再..."
"不，继续。"苏沐转身面对他，声音比平时高了一个八度，"我应该怎么做？"
接下来的两小时，安全屋的客厅变成了临时训练场。雷毅演示了几种解脱技巧，苏沐则从解剖学角度提出改良建议。
"如果对方这样抓住你的手腕，"雷毅示范着，"传统方法是旋转挣脱，但如果你知道桡骨和尺骨的运动极限..."
他惊讶地看着苏沐展示一种更高效的反关节技巧："这太专业了！"
"医学院必修课。"苏沐难得地开了个玩笑，"我们称之为'让不听话的标本乖乖躺好'。"
雷毅大笑，笑声在安全屋里回荡。苏沐发现她喜欢这个声音——低沉、温暖，像冬日里的热咖啡。
训练以一场意外的"平手"告终。雷毅坚称苏沐的解剖学技巧作弊，苏沐则指出他因伤动作受限。两人气喘吁吁地坐在地板上，汗水打湿了鬓角。
"你学得很快。"雷毅递给她一瓶水，"比我带过的任何学员都快。"
苏沐小口喝水，喉结的滑动吸引了雷毅的目光："人体就是我的专业领域。"
"包括活体？"雷毅半开玩笑地问。
"活体更复杂。"苏沐轻声说，"有温度...有反应..."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雷毅的嘴唇上，那里有一道细小的裂痕，可能是训练中不小心碰到的。一种奇怪的冲动驱使她想伸手触碰，确认那伤口的深度和形状，就像她检查任何创伤样本一样...
"饿了吗？"雷毅突然站起身，打破了这微妙的时刻，"我看看冰箱里有什么。"
晚餐比早餐成功得多。雷毅负责切菜（虽然形状依然不规则），苏沐掌控火候，两人像配合多年的搭档般默契。陈教授醒了一会儿，吃了点流食又睡下了。秦瑜不知去向，只留下一张字条说去"搜集情报"。
夜幕降临，安全屋安静下来。苏沐发现雷毅坐在屋顶天台上，仰望着星空。她拿着两杯热可可爬上去，在他身边坐下。
"小时候哥哥常带我看星星。"雷毅接过杯子，手指有意无意地擦过她的，"他说每个牺牲的战友都会变成星星。"
苏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是北斗七星，勺柄指向北极星。
"我第一次独立解剖时，连续做了一周噩梦。"她突然说，这是她从未告诉任何人的事，"那是个十七岁的女孩，车祸身亡。我每切一刀都在想她是谁，爱过什么人..."
雷毅静静听着，没有打断。夜风拂过两人的发梢，带着初秋的凉意。
"后来呢？"
"后来我学会了只关注组织结构和病理特征。"苏沐的声音有些飘忽，"把情感隔离在外...首到..."
首到你中弹的那天。她没有说出口，但雷毅似乎懂了。他的肩膀轻轻靠过来，温暖而坚实。
"我有个秘密基地。"他突然说，"小时候离家出走时发现的。一个废弃树屋，能看到整片麦田。"他顿了顿，"等这一切结束...想看看吗？"
苏沐没有立即回答。未来对她而言一首是个模糊的概念，就像远方的地平线，知道存在却从未想过真正到达。但此刻，在星光下，在雷毅带着可可香气的呼吸中，她突然看到了某种可能性。
"好啊。"她轻声说，指尖悄悄碰了碰他的，"带上你的煎蛋工具。"
雷毅笑了，手指慢慢覆上她的，十指相扣。夜空中的星星似乎更亮了些，像是无数个见证者，安静地注视着这对伤痕累累却又无比坚韧的灵魂，如何在黑暗中找到了彼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