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姑娘手腕上的红绳发呆。那绳结的编织手法太熟悉了——三百年前青要山上,玉娘就是用这样的手法把我们的头发缠在一起。
"看够了吗?"她突然抽回手,声音里带着墨玉特有的讥诮,"转世十次还是这副呆样。"
阳光在她睫毛上跳跃。当她垂下眼睛时,我又看到了玉娘那种特有的、带着水光的温柔。这太奇妙了,明明是同一张脸,却因为眼神的微妙变化而判若两人。
"你们...共用身体?"我小心翼翼地问,生怕惊扰了什么。
姑娘突然笑起来。这个笑容很特别——左边嘴角矜持地上扬,右边却带着几分邪气的弧度。她解开马尾辫,乌黑长发里赫然缠着几绺银丝。
"准确地说,是共享。"她用手指卷着那缕银发,"白天归她,晚上归我。"
我注意到她说"归她"时用的是第三人称。这感觉很奇怪,就像在跟两个人同时对话。更奇怪的是,我居然能清楚地分辨出哪句话是玉娘说的,哪句是墨玉说的——仿佛她们的声音早己刻在我的灵魂里。
"吃肉包。"她又变回玉娘的语气,从油纸包里拿出个热腾腾的包子,"你昏迷时天天念叨这个。"
包子馅是熟悉的野菜混肉末,掺着少许玉兰花瓣。第一口咬下去,三百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青要山的小木屋里,玉娘总是大清早蒸好这样的包子,等我除妖归来。
"慢点吃。"她用手帕擦掉我嘴角的油渍,这个动作让我的心狠狠颤了一下。手帕角落绣着朵双生玉兰,黑线绣一半,白线绣一半。
远处传来教堂钟声。姑娘突然皱眉,左眼泛起玉质化的光泽:"到点了。"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像是体内有两股力量在拉扯。我下意识抓住她的手腕,正好按在那个剑形胎记上。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她的瞳孔突然一分为二,左边漆黑如墨,右边澄澈如泉。
"这样...看得更清楚吧?"她的声音产生奇特的混响,像是两个声部在合唱。
我这才注意到她的着装细节:白色连衣裙的领口别着枚双色胸针,左黑右白;帆布鞋也是奇特的一黑一白;甚至指甲油都涂成左右不同的颜色。
"你们...怎么找到我的?"我轻声问。
她(还是她们?)从口袋里掏出个智能手机,屏保是朵发光玉兰:"你的血唤醒了山中所有玉兰树。从你转世那刻起,每棵玉兰都是我们的眼睛。"
这个画面极具冲击力——千年花妖拿着最新款手机,谈论着现代都市里的转世追踪。我想笑,眼眶却先湿了。
"别哭。"玉娘的声音,"我们约好要笑的。"
"矫情。"墨玉的冷哼,但她用袖子擦我眼泪的动作却意外轻柔。
风突然变大,吹落满树玉兰。一朵并蒂花正好落在我摊开的掌心,黑白花瓣微微颤动。姑娘(们)突然安静下来,西只眼睛(虽然外表只有两只)都盯着那朵花。
"契约还在。"她们异口同声。
我低头看自己的左手心——那个玉兰印记正在发光,与姑娘手腕上的胎记频率一致。当光芒达到最盛时,奇妙的共鸣发生了:我们周围的玉兰树无风自动,花瓣组成旋涡将我们包围。
在花雨中心,她(们)轻轻捧住我的脸。这个动作让时间仿佛倒流回锁妖井底,只是这次没有生离死别,只有她指腹的温度真实可触。
"这次不会放手了。"玉娘的声音。
"敢再死一次就吃了你。"墨玉的威胁。
我笑着点头,突然发现她锁骨处有个新纹身——精细的青铜剑图案,剑穗是两根缠绕的红绳。这大概是最潮的妖力印记了。
黄昏降临,她的气质明显变得更冷艳。墨玉主导身体后,第一件事就是揪住我衣领:"手机拿来。"
她麻利地输入号码,备注名是"双生花",头像设置成那朵半黑半白的玉兰。联系人详情里还有行小字:"晚上十点后勿扰——墨玉专属时间"。
"等等,"我指着通讯录,"我该怎么区分..."
话没说完,嘴唇就被冰凉的手指按住。墨玉眯起眼睛的样子像极了当年在古墓里威胁我的模样:"分不清就两个一起哄。"
她突然凑近,发丝间的银丝在暮色中发光:"反正...我们都是你的劫数。"
最后一缕阳光消失时,她站起身整理裙摆。此刻的她完全是墨玉的气场,连转身时扬起的发梢都带着几分凌厉。但走出三步后,她突然回头——
这个回眸瞬间又变成了玉娘。夕阳余晖中,她对我比了个奇怪的手势:左手画圆,右手画方。这是三百年前我们约定的暗号,意思是"明天见"。
我站在漫天玉兰花雨中,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白裙黑发的姑娘,发间别着永不凋零的双生花,手腕系着跨越三百年光阴的红绳。
手机突然震动。锁屏上弹出两条消息:
【玉娘】:明早吃肉包吗?我学会用蒸锅了^^
【墨玉】:敢回复爱心表情就杀了你
我笑着抬头,发现远处的她又变成了那个步态妖娆的墨玉。但在拐角处,她悄悄举起左手,腕间的红绳在路灯下格外鲜艳。
就像三百年前一样,就像永远都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