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要山的石阶会吃人。
我背着昏迷的玉娘爬到第七阶时，突然听见"咔嚓"一声。低头看，青苔里伸出无数骨刺，正贪婪地啃食我的鞋底。更可怕的是这些骨刺的排列形状——分明是缩小版的人类牙齿！
"放我...下来..."玉娘在我耳边气若游丝。她的银发己经蔓延到腰际，发梢开出的黑玉兰不断滴落黏液，把石阶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我咬牙继续往上爬。山雾浓得像牛奶，能见度不足两米。导航报废后，我们全靠玉娘间歇清醒时指路。她说青要山顶有面"帝女镜"，能照出魂魄本源。
"蜀北..."玉娘突然剧烈颤抖，"墨玉在吃我的记忆..."
她指尖划过我脸颊，竟带出一串记忆碎片——五岁被孤儿院孩子推下水、十六岁在便利店偷饭团被抓、上个月在工地被钢管砸中肩膀...这些分明是我的记忆！
"共生开始了。"玉娘痛苦地蜷缩起来，"我们得...快点..."
山腰处突然传来编钟声。雾气稍微散去，露出个八角亭子，檐角挂着青铜镜。我正要过去，玉娘却死死拽住我衣领："别看！那是噬魂镜！"
己经晚了。我眼角余光扫到镜面，里面映出的根本不是我的倒影——而是个穿道袍的青衣男子！他背对着我，面前跪着个白衣少女，少女手腕脚踝都缠着锁链...
"别看！"玉娘捂住我的眼睛，但那些画面首接烙进了脑海。青衣道士举起青铜剑，剑尖却对准了自己心口！白衣少女尖叫着扑上去，却被剑气余波震飞，跌落身后的万丈深渊！
剧痛让我跪倒在地。左眼热得像被泼了硫酸，流出的不是泪而是血珠。血滴在石阶上，竟长出几株半黑半白的玉兰花。
"你想起来了？"玉娘的声音突然变成墨玉的腔调。她强行扳过我的脸，银发如活物般缠住我脖子，"蜀镇恶，看看你干的好事！"
更多记忆碎片爆炸般涌现。三百年前的青要山，我——不，是前世的蜀镇恶——奉皇命镇压作乱花妖。却在追捕中发现为首的玉兰妖有个人类女儿，她叫...
"玉娘..."我呕出一口黑血，血里混着细小的玉兰花瓣，"你是那个...人类女孩..."
墨玉的表情瞬间扭曲。她猛地撕开自己衣领，露出心口狰狞的伤疤："人类？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疤痕组成清晰的封印图案——正是蜀家祖传的镇妖印！更恐怖的是疤痕下面有什么在蠕动，每次起伏都会让玉娘发出非人的惨叫。
"师父骗了你。"墨玉凑近我耳边低语，"当年锁妖井边的女孩早被调包了...你亲手封印的，是妖界最后的双生玉兰！"
山巅突然传来钟鸣。墨玉像被烫到似的缩回身体，银发迅速褪成黑色。玉娘恢复神智的瞬间，整座山的植物都发出簌簌声响，仿佛在欢呼什么。
"还剩...九百阶..."她虚弱地指向云雾深处，"镜子...在等我们..."
接下来的路像在噩梦中跋涉。石阶渐渐变成半透明的玉质，下面封印着各种怪物。有长着人脸的蜘蛛，有半身化作树干的少女，最可怕的是个怀抱婴儿的妇人——她肚脐延伸出的藤蔓正缠绕着婴儿的脖颈！
"都是失败品。"玉娘盯着那个婴儿，"师父想复制双生玉兰..."
快到山顶时，我们被条血河拦住去路。河水粘稠如血浆，河面漂浮着无数玉兰花灯。每盏灯芯都跳动着蓝色火焰，火光中浮现不同人脸。
"魂灯。"玉娘突然流泪，"是我的姐妹们..."
她摘下一朵黑玉兰抛入河中。花灯瞬间全部熄灭，河水凝结成血色冰面。我们踏冰而过时，冰下突然浮起张巨大的人脸——正是玉兰仙子！
"孽徒！"冰面剧烈震动，"你以为找回墨玉就能——"
玉娘一脚跺碎冰面。人脸破碎时发出玻璃碎裂般的脆响，飞溅的冰渣竟变成活着的玉兰花，疯狂啃食我们的鞋底。
最后一里路，玉娘几乎是被我拖着走。她的腹部隆起得吓人，皮肤下血管凸起如老树根须。更诡异的是我的左手——皮肤完全玉质化了，指甲变成漆黑的兰花瓣。
"快了..."玉娘突然停下，指着前方，"帝女镜..."
浓雾散开的刹那，我膝盖一软跪倒在地。根本没有什么镜子，而是一道横贯天际的裂缝！裂缝中悬浮着无数镜面碎片，每块碎片都映出不同的玉娘——穿嫁衣的、满头白发的、怀抱婴儿的、只剩半边身子的...
"选择吧。"所有碎片里的玉娘同时开口，"让墨玉吞噬我，或者..."
话没说完，她突然惨叫倒地。腹部裂开道口子，钻出的不是婴儿，而是条沾满粘液的藤蔓！藤蔓顶端开着朵双生玉兰，黑白花瓣相互撕咬，抖落漫天光尘。
我扑上去想扯断藤蔓，却被玉娘推开。她不知哪来的力气，自己抓住藤蔓往外拽！血肉撕裂声中，整株双生玉兰被硬生生扯出来，带出的鲜血在空中凝成血玉兰。
"现在..."玉娘把兀自扭动的双生玉兰按在我胸口，"看镜子..."
最大的镜面碎片飘到面前。倒映出的画面让我毛骨悚然——我身体里盘踞着青衣道士的虚影，而玉娘体内是两株纠缠的玉兰，白色那株正在吞噬黑色的...
"这才是我们。"玉娘的声音越来越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镜面突然全部炸裂！无数碎片如雨坠落，每片都映出记忆残影：蜀镇恶在锁妖井边发现玉兰仙子调包的证据、双生玉兰被强行分离时的惨叫、墨玉的妖格被封印进人类婴儿体内...
最大的碎片插入我眉心。最后的画面是玉兰仙子抱着个人类女婴站在锁妖井边，而她脚下躺着个刚断气的白衣少女——那才是真正的、人类身份的玉娘！
"明白了吗？"墨玉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你爱的玉娘早就死了...现在的我们不过是师父用尸体培育的容器..."
玉娘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全是花瓣。其中一片黑玉兰粘在我手背，竟让玉质化的皮肤短暂恢复血肉。而更惊人的是，玉娘因此眼神清明了几秒。
"蜀北..."她抓住我的手指向山顶，"血契碑...能斩断共生..."
山巅传来地动山摇的巨响。裂缝中的镜片疯狂震颤，组成张遮天蔽日的女人面孔——这次不是玉兰仙子，而是个戴帝冕的神秘女子！
"双生玉兰。"女人的声音让整座山都在摇晃，"选择吧。让墨玉吞噬玉娘重获完整，或者..."
无数藤蔓破土而出，在我面前组成两个选择：
【让墨玉吞噬玉娘】
【解开蜀家血咒】
玉娘突然扑到我背上，银发如蛛网裹住我全身。她舔着我耳后的伤口低语："选第一个...我们就能永远..."
我颤抖着摸向青铜钥匙。镜中画面显示，如果选择让墨玉吞噬玉娘，她将获得完整妖力对抗玉兰仙子，但玉娘的人性将永远消失；如果选择解开血咒...
"不！"墨玉察觉我的意图，银发骤然收紧，"你会魂飞魄散！"
钥匙己经插入胸口。三百年前蜀镇恶留下的封印开始松动，我看到自己的皮肤如陶器般龟裂，裂缝中泄露出青光...
就在这时，玉娘腹部的伤口突然飞出朵纯白的玉兰花。它轻盈地落在钥匙上，硬生生止住了崩解过程！
"迟了..."真正的玉娘声音从白花中传出，"共生己经完成..."
所有镜面同时映出惊人一幕：我体内的青衣道士与玉娘体内的双生玉兰正在融合，而墨玉的银发如退潮般缩回玉娘体内...
山体突然崩塌！裂缝中伸出巨手般的藤蔓，玉兰仙子的狂笑震落无数碎石："本座终于等到这一天！"
墨玉最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我心碎。然后她纵身跃入裂缝，银发在风中燃起黑色火焰。
"带着白玉兰走！"她的声音渐渐消散，"去锁妖井..."
我怀里的玉娘正在发生恐怖变化。她的左半边身体开始玉质化，右半边却长出树皮，腹部伤口绽放出并蒂莲般的双生花——一黑一白两个花苞相互依偎。
山崩地裂中，我抱着半人半妖的玉娘跳进突然出现的漩涡。最后的意识停留在坠落时看到的画面：所有镜面碎片都映出同一个场景——三百年前的锁妖井边，青衣道士抱着白衣少女，而少女手里握着朵刚摘下的...双生玉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