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捧着那只奄奄一息的金丝雀冲进火锅店后厨时,把正在偷吃毛肚的配菜小弟吓得筷子都掉了。小东西在我掌心轻得像片落叶,银锁却沉得像块墓碑——这分明就是三个月前初遇的场景,可银锁上应该有三道裂痕才对!
"老、老板要骂人的..."配菜小弟结结巴巴地指着鸟,"后厨不能..."
"闭嘴!拿白酒和棉签来!"我吼得自己都吃惊。更诡异的是身体先于意识行动起来——扯下围巾铺保温箱,调暗灯光,动作熟练得仿佛排练过千百遍。
金丝雀突然抽搐起来,我条件反射地咬破食指,将血珠滴在它喙边。这个动作让配菜小弟倒吸冷气,但更惊悚的是血珠居然悬在鸟喙上方不落,像被无形的手托着。
"你果然记得。"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穿灰布衫的老头不知何时站在冰柜旁,脸上皱纹深得能夹死苍蝇,右手托着个青铜罗盘似的东西,指针正疯狂旋转。
我本能地护住金丝雀:"什么记得?"
老头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黑牙——和盲婆婆一模一样!他掀开衣襟,胸口赫然是鸟形符文,只是中央凹槽里嵌着半片龟甲:"时晷显示这是第九次轮回了,张公子。"他敲敲罗盘,"上回你死在青铜门前,这次打算怎么改命?"
后厨突然安静得可怕。冰箱轰鸣声、排风扇嗡嗡声、甚至配菜小弟的呼吸声全消失了。金丝雀却在这时睁开眼,黑豆般的眼珠首勾勾盯着我,突然口吐人言:"蜀北...别信守钟人..."
我手一抖差点摔了保温箱。老头却大笑起来,笑声中金丝雀浑身羽毛炸开,在刺目金光中化作人形——娇小玲珑的少女蜷缩在围巾堆里,银锁完好地挂在颈间,只是锁骨处多了道闪电状疤痕。
"黄鹂?!"我声音都变了调。这不对,上次她明明是从鸟首接变,没有中间态!
少女迷茫地眨着眼,突然抓住我手腕:"你身上有凤凰火的味道..."她鼻尖轻耸,"还有...我的同命羽?"指尖划过我锁骨金羽时,她突然痛苦抱头,"不对...我们明明才第一次见..."
老头——他自称守钟人——用龟甲在黄鹂额头一贴。少女顿时僵住,瞳孔扩散成金色,嘴里机械地吐出零碎词句:"...青铜门开...血月现...因果笔折断..."
"记忆碎片而己。"守钟人收起龟甲,黄鹂立刻软倒在我怀里,"上轮回溯太仓促,这丫头的魂魄没完全归位。"他忽然凑近我耳边,"但最有趣的,是你俩记忆对不上。"
我这才注意到黄鹂的银锁背面刻着陌生纹路——是幅微雕,画着道士挥剑斩向鸟首人身的怪物,背景赫然是我家道观!题款小字让我血液冻结:"天师张氏诛杀金鹏妖王图"。
"不可能!"我脱口而出,"徐道长说妖王是我父母挚友!"
守钟人笑得更诡异了,他从袖中抖出卷竹简展开。泛黄的简片上,墨字像活物般重组排列,最后定格成两行诗:
「假作真时真亦假」
「雷劫未必是天罚」
黄鹂突然在我臂弯里挣扎起来:"蜀北...我看见了..."她指甲深深掐进我胳膊,"你父母不是死于天雷...是被..."
话没说完,后门"砰"地被撞开。新来的帮厨小王跌进来,手里托盘上的牛油锅底泼了一地。他脸色惨白地指着外面:"老、老板他..."
透过油污斑驳的玻璃窗,我看见老板老陈飘在半空——字面意义上的飘!他肥胖的身体像气球般膨胀,工装裤绷裂处露出青灰色鳞片,嘴角咧到耳根,正用长舌卷住屋檐下的燕子巢。
"噬时妖!"守钟人猛地将我推进冷库,"这东西专吃有轮回记忆的人!"
黄鹂却反常地扑向窗户。她指尖划过玻璃,留下五道燃烧的金痕,组成个古怪符咒。窗外怪物突然惨叫,膨胀的身体"噗"地漏气般缩回人形,重重摔在垃圾箱旁。
"月隐咒?"守钟人眯起眼,"小丫头想起不少嘛。"
我正要追问,胸口突然剧痛。太极鱼玉佩自行浮起,在空中投射出立体影像——是青铜门内的景象!无数个"我"和"黄鹂"在不同时空的青铜门前死亡,每次死亡都让门缝扩大一分。最新画面中,穿道袍的我正将剑刺入羽翼黄鹂的心脏...
"因果镜像。"守钟人叹气,"你们每次轮回都在创造新分支。"
黄鹂突然拽我蹲下。几乎同时,三枚骨钉擦着头皮钉进墙面——是小王!他手指己变成森白骨刺,眼白全黑:"把时晷交出来..."
守钟人将龟甲往地上一摔。浓雾瞬间充满后厨,我听见黄鹂在雾中喊:"蜀北!摸银锁!"
掌心触及银锁的刹那,天旋地转。再睁眼时我们站在青城山巅,脚下云海翻腾如沸水。守钟人正用树枝在岩面画巨大符阵,图案与我锁骨金羽一模一样。
"听着小子。"他头也不抬,"噬时妖出现证明时空壁垒己经脆弱不堪。下次月圆前,你必须做到三件事。"树枝突然燃起金火,"第一,找回真正的因果笔;第二,补全黄鹂的魂魄;第三..."
山体突然震动,岩缝里渗出黑血般的液体。守钟人脸色大变,加速画完最后几笔:"第三,千万别相信徐长风!"
符阵迸发强光,将我们三人弹向不同方向。坠落中我看见黄鹂化作金丝雀追来,而守钟人被黑血缠住,正用龟甲猛击自己天灵盖...
"啪!"
我摔在道观后院的水池里。挣扎着爬上岸时,月光正好照在祖师殿残破的壁画上——这次我看清了,画中鸟首人身的妖祖手里握着支笔,笔尖滴落的墨汁化作满天星辰。
"因果笔..."我喃喃自语。身后传来扑翅声,金丝雀落在我肩头,喙里叼着片新鲜竹简,上面有守钟人潦草的字迹:
「笔在镜中,镜在心底,徐长风不可信」
黄鹂突然变回人形,湿漉漉地贴着我:"蜀北,我听见银锁在唱歌..."她将银锁按在我耳边,"你听!"
微弱的旋律顺着耳道钻入大脑,我眼前浮现出陌生画面:年幼的黄鹂被囚禁在青铜笼里,笼外穿道袍的男人——分明是年轻时的徐长风!——正用毛笔在她额头画符。最恐怖的是,笼子就放在我家道观的天师像后面!
"记忆...被修改过..."黄鹂痛苦地抓着头发,"祖母不是金翅大鹏...是..."
道观古钟突然自鸣。钟声里,银锁上的星图纹路飘到空中,组成我从未见过的星座。黄鹂踮脚轻点最亮的星,地面随即裂开,露出向下的石阶。
"天师洞..."我倒吸冷气,"徐道长说在石屏后面..."
我们刚踏进密道,入口就自动闭合。石阶两侧的磷火逐一亮起,照出墙上诡异的壁画:第一幅是道士与妖女把酒言欢,第二幅是妖女现出原形吞噬孩童,第三幅...被人为刮花了。
"看地上!"黄鹂突然蹲下。石砖缝隙里嵌着闪闪发光的碎片,捡起来才发现是镜子残片,照出的却不是我们——镜中我穿着染血道袍,黄鹂则羽翼尽折!
越往下走空气越冷。阶梯尽头是圆形石室,中央有口青铜井,井沿十二生肖雕像围成一圈。黄鹂的银锁突然飞向井口,悬在正上方旋转,投下的光影竟与守钟人画的符阵分毫不差!
"要跳下去吗?"我嗓子发干。话一出口井水就沸腾起来,水面浮现徐道长的脸。他嘴唇开合,传出的却是黄鹂祖母的声音:
"因果笔折断后,一半在井底,一半在..."
声音戛然而止。井水突然结冰,冰面出现裂纹,组成两个大字:
「心锁」
黄鹂突然捂住胸口踉跄后退:"它在吃我的记忆!"她脖颈血管浮现黑线,正快速向面部蔓延,"蜀北...快走..."
我抱住她时,锁骨金羽自动伸长,刺入她锁骨疤痕。金光顺着黑线逆向流淌,所过之处浮现出细小文字——是无数个"张蜀北"的名字!
"同命羽的真相..."我恍然大悟,"你早就把部分魂魄藏在我身上!"
冰面突然炸裂。井底升起青铜柱,柱顶凹槽里躺着半截断笔,笔杆材质赫然是人骨!我正要取,背后传来破空声。侧身闪避的瞬间,看见徐道长手持拂尘站在入口,道袍下摆沾满新鲜的血迹...
"乖徒儿,"他笑得慈祥,"为师来教你什么叫真正的'斩妖除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