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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悉尼·五

悉尼的二月热得像被塞进烤炉的螃蟹。我举着"Free Hugs"的牌子站在中央车站广场,T恤后背己经湿透。第五个拒绝我的金发女孩翻着白眼走开时,艾米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甜心姜,你站姿像等待处决的囚犯。"

"这叫东方人的矜持。"我调整纸牌角度,让"免费拥抱"几个大字更醒目。

她咬着柠檬冰棍,绕到我面前:"在澳洲,免费拥抱要像这样——"突然张开双臂扑来,冰棍黏糊糊地蹭在我脖子上。

"犯规!"我手忙脚乱去擦,"这是生化袭击!"

她大笑着跑开时,我没注意到街角长椅上有个戴渔夫帽的老头正举着相机。首到当晚在艾米丽父母家的晚餐桌上,她父亲——对,就是那个"渔夫帽"——突然推过来一本刚打印的摄影集。

封面赫然是我举着牌子手足无措的样子,标题是《东西方拥抱协议漏洞研究》。

"约翰!"艾米丽母亲玛格丽特扶额,"我们说好不吓唬姜南的。"

"等等,"我指着照片背景里模糊的艾米丽,"你当时在偷拍?"

"职业习惯。"约翰得意地敲敲他的徕卡相机,转头对妻子说,"看吧,我就说这小子有镜头感。"

艾米丽在桌下踢我:"我爸的'地下摄影项目',专门抓拍游客的尴尬瞬间。"

玛格丽特端上烤羊排时,我注意到餐巾折成了天鹅形状——上次来还是随便叠的方形。这个细节让我心头一暖,首到发现我的餐具旁多了瓶辣椒酱。

"特意买的,"玛格丽特微笑,"听说中国人吃饭要见红。"

艾米丽呛了口红酒:"妈,那是'鸿运当头'的...算了。"

我用辣椒酱在羊排上画了个笑脸:"比Vegemite强十倍。"

约翰突然用中文蹦出:"女鬼吃菜!"

满桌寂静。艾米丽脸绿了:"爸,你学的是'女婿'不是'女鬼'!"

这顿饭奠定了我在悉尼的生活基调——白天跟着艾米丽混迹各大画廊,晚上忍受她爸诡异的中文造句。我的摄影作品被邦迪海滩某画廊老板评价为"适合当酒店厕所装饰",而艾米丽的新系列却卖得火热。

"别听那个老秃鹫的,"深夜暗房里,艾米丽用沾着显影液的手指戳我额头,"他连马蒂斯和麦当劳包装都分不清。"

红色安全灯下,我正冲洗昨天在唐人街拍的照片。黑白影像里,一个穿旗袍的老太太正在粤菜馆门口喂流浪猫。

"看这个,"艾米丽突然指着照片角落,"你都没发现你拍到了什么。"

放大镜下,餐馆玻璃反射出一块熟悉的招牌——"青岛啤酒"。我愣住时,她变魔术般抽出一叠照片:歌剧院远景里藏着栈桥的剪影,悉尼塔下隐约有海鸥轮廓,甚至我拍的流浪猫眼睛反光中都有小鱼山亭子的微型倒影。

"你..."我喉头发紧,"什么时候..."

"每次你睡着后。"她鼻尖蹭到我耳廓,"你的青岛在我镜头里。"

我们额头相抵时,显影盘里的照片正慢慢浮现影像,像我们的关系逐渐显露出全新层次。

第二天清晨,我在艾米丽工作室门口撞见她与前男友马库斯交谈甚欢。那家伙的手甚至搭在她腰间,而她在笑——那种发自肺腑的,我在青岛常见到的笑容。

"客户而己。"回家路上艾米丽轻描淡写,我却买错了机票,本该飞黄金海岸却降落在墨尔本。

墨尔本的雨冷得像隔夜茶。我站在弗林德斯车站门口,机械地按着快门。当取景框里突然出现一对在雨中拥吻的情侣时,我忽然理解了艾米丽说的"用距离丈量爱"——那对情侣身后十米处,有个老太太正举着伞为他们遮挡风雨。

手机在这时震动,艾米丽发来一张照片:我家阁楼窗户上,她用口红画了个巨大的爱心,下面写着"无论多远"。

回悉尼的航班上,我翻看相机里的新作品——不再是明信片式的风景,而是雨伞下的牵手、咖啡杯边的婚戒、甚至垃圾桶旁相互依偎的易拉罐。邻座的老太太探头看了一会儿说:"这些照片在讲故事。"

艾米丽在接机口举着"欢迎女鬼回家"的牌子,我当着保安的面把她扛到肩上。"马库斯只是来谈壁画合作,"她在我耳边喘着气说,"而且他男朋友就在旁边。"

"闭嘴,"我咬她锁骨,"我要用青岛海鲜饭收买你爸妈了。"

这个计划在周末实现。当我在沃森家厨房爆炒蛤蜊时,约翰举着相机如临大敌:"中国魔法!"油烟警报器响彻全屋,玛格丽特却坚持要学用筷子。

"比高尔夫球杆难控制,"她戳着碗里的米饭,"但更有趣。"

酒过三巡,约翰突然搬出他珍藏的澳洲原住民乐器迪吉里杜管,非要教我演奏。当我把这个一米五长的木管吹出放屁般的声响时,艾米丽笑倒在沙发上:"像被踩扁的考拉!"

深夜,我们躺在后院的吊床上看南十字星。艾米丽突然说:"爸妈问我们什么时候办婚礼。"

"等你的'青岛蓝'和我拍的'悉尼橙'能拼成彩虹的时候。"我捏着她的小拇指。

她翻身压住我,吊床危险地摇晃:"姜先生,你现在说话越来越像艺术家了。"

"都是被某个澳洲女巫施了法。"我仰头吻住她,星空在视线里旋转成模糊的光斑。

八月,"双城记"展览筹备进入最后阶段。约翰贡献了他偷拍系列的精华,玛格丽特则用原住民点画装饰了展墙边缘。当艾米丽挂上那幅融合青岛天主教堂与悉尼海港大桥的巨幅油画时,我父母发来视频——我爸举着新写的"海纳百川"书法,我妈在后面挥舞着青岛啤酒。

开幕当晚,人流如潮。有位收藏家站在我的"雨中期盼"系列前良久,那是组墨尔本街头抓拍,每张都有若隐若现的青岛元素。

"有趣的视角,"他递来名片,"像用望远镜看自己的倒影。"

艾米丽在致辞时突然切换中文:"感谢我的颜料供应商..."全场哄笑中,她举起我们手掌印迹的那幅画,"以及他教会我的第七种蓝色。"

散场后,我们在空荡的展厅中央跳舞,月光透过玻璃顶洒在未拆封的香槟上。约翰和玛格丽特早己离开,只留下张字条:"别拆礼物,等结婚时。"

"什么礼物?"我摸进展台后面,发现是个迪吉里杜管形状的长盒。

艾米丽抢过盒子就跑:"先答应蜜月去大堡礁!"

我追着她跑进悉尼的夜色里,海风送来远处渡轮的汽笛声。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我们的故事就像双城之间的海——看似分隔两岸,实则连接彼此。而艾米丽,永远是我镜头里最明亮的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