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首页
求书
关灯 护眼
加入书架

第14章 伦敦·六

保险箱弹开的瞬间,我正端着姜茶推门而入。艾玛像受惊的鹿猛地转身,设计图纸雪片般散落。最上面那张,扭曲的银丝缠绕成荆棘,与我母亲发病时画的如出一辙。

"这是..."我弯腰去捡,艾玛却用膝盖压住图纸。

"大学作业。"她耳根通红,翡翠耳坠晃得厉害。可那些线条分明是近期画的——纸角印着去年才成立的珠宝工作室logo。

深夜书房传来啜泣声。我推开门,看见艾玛正把设计图塞进碎纸机。月光照在她左腕的疤痕上,那是我从未注意到的细密伤痕,排列得像某种神秘符号。

"艾玛。"我轻唤。

她触电般拉下袖子:"你应该在深圳。"

我举起改签的机票:"VR设备己经送到苗寨。"碎纸机卡住了,一张图纸残片飘到脚边——银丝缠绕成鸟笼,笼中是个戴翡翠耳坠的女孩。

"为什么放弃珠宝设计?"我抵住碎纸机出口。

她突然扯开衬衫领口,锁骨下方露出更大的疤痕:"满意了?这是我十八岁生日礼物,亨利送的监护权判决书那天..."法语词混着眼泪砸下来,"他们说我和母亲一样疯..."

我抓住她颤抖的手,摸到满手冷汗。她抽屉里抗焦虑药的空盒突然有了答案。

晨光透过百叶窗时,我们趴在满地图纸中睡着了。艾玛的金发扫过我鼻尖,她梦里还在用法语数数:"Un...deux...trois..."像小时候母亲哄我睡觉唱的《月亮歌》。

手机突然震动。马克西姆发来紧急邮件:亨利买通《艺术评论》发文,称苗银VR展是"原始巫术的数码包装"。

艾玛惊醒时,我正把她的设计图与苗银纹样重叠对着阳光。银丝缠绕的荆棘间,突然浮现出苗族传说中的"蝴蝶妈妈"图案。

"天啊..."她夺过图纸,"这比原设计强十倍!"

三天后伦敦设计周上,当我们的"破茧"系列在T台绽放,连《VOGUE》主编都挤到前排。模特耳畔摇曳的银丝耳饰,既像艾玛的现代荆棘,又似苗族的传统图腾。

"这就是你说的大学作业?"我在她耳边调侃。

她耳坠扫过我嘴唇:"现在它是我们的..."

欢呼声中,亨利的身影在VIP区闪过。他手里拿着的东西让我血液凝固——是苗寨银匠的秘方笔记本,去年非遗申报时我亲手扫描的那本。

后台化妆间,艾玛对着手机屏保照片发抖。那是她母亲年轻时设计的珠宝,与今天我们展示的几乎一样。"姜南,这不可能是巧合..."

马克西姆突然冲进来:"亨利提前离场了!他助理说要去见什么...银匠?"

我们追到肯辛顿豪宅时,暴雨如注。管家说主人在书房见客,却放我单独进门——后来才知道,这是亨利精心设计的陷阱。

书房弥漫着威士忌与雪茄的混浊。亨利背对门站立,墙上投影着苗寨VR影像。他转身时,我注意到他拇指上的翡翠扳指,与艾玛耳坠的材质完全相同。

"姜先生。"他中文流利得可怕,"知道为什么苗族没有文字吗?"

未等我回答,投影切换成艾玛母亲的精神病院照片。"因为有些秘密..."他敲敲太阳穴,"记在这里更安全。"

我的拳头砸在红木桌上时,碰倒了相框。玻璃碎裂声里,露出泛黄的出生证明:艾玛·杜邦,母亲栏写着"克莱尔·杜邦",而父亲栏...赫然是亨利的全名。

"惊喜吗?"亨利用鞋尖碾碎玻璃,"她永远不敢告诉小艾玛,当年..."

门被撞开。艾玛站在雨中,睫毛膏晕成黑泪。她手里举着手机,屏幕里是我母亲苍老的面容。

"孩子,"母亲用苗语唱起《解结歌》,"银丝打结要用手解,心结要调蜂蜜水..."

亨利突然暴起去抢手机。混乱中,艾玛扯断项链,珍珠噼里啪啦滚落满地。她抓起壁炉边的拆信刀,刀尖对准自己咽喉:"再靠近一步,明天的头条就是..."

她没说完就软倒在我怀里。医生后来告诉我们,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急性发作。

艾玛在高烧中不断用法语喊"妈妈"。我连夜视频连线苗寨,银匠们围在火塘边敲打银片,叮叮当当的韵律穿过电波。阿雅表妹唱起古老的《招魂调》,母亲把银铃系在镜头前。

"让她听见。"母亲说,"银器响动的地方,魂魄不会迷路。"

第七天黎明,艾玛的手指终于动了。她摸到我颈间挂着的银匠錾子——那是我趁她昏迷时,按苗族习俗为她打的护身符。

"亨利..."她嗓音沙哑。

"解决了。"我扶她坐起,"银匠协会起诉他窃取商业机密,你母亲当年的主治医师也愿意作证..."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那些设计图...我母亲发病前画的,和苗银纹样几乎一样。"

母亲的脸突然挤进屏幕:"傻孩子,克莱尔女士八十年代来过苗寨啊!"她翻出泛黄相册,"看,这是她跟老银匠学錾花..."

照片里的年轻女子戴着翡翠耳坠,正在捶打银片。艾玛的眼泪滴在相册上,晕开了三十年前的墨迹。

我们决定在苗寨举办联合展览。开幕当天,艾玛穿着母亲寄来的百褶裙,用银丝将病中设计图与苗银融合。当VR设备将她的"荆棘鸟笼"投射成漫天银蝶,寨老们敲响了铜鼓。

亨利寄来律师函那天,我们正在教孩子们用银丝编手机链。艾玛读完文件,平静地把它折成纸飞机:"他说要曝光我母亲全部病历。"

母亲突然哼起古怪的调子,往酸汤里撒了把野莓。"苗家治恶蛊..."她眨眨眼,"要用更甜的蛊。"

第二天首播中,当千万观众看着艾玛展示母亲年轻时的设计手稿,亨利苦心经营的"疯子遗传论"变成了感人至深的文化传承故事。热搜第一是#克莱尔的银蝴蝶#。

深夜火塘边,艾玛为母亲当年的主治医师别上银胸针。老人抚摸着纹样:"克莱尔发病时总画这个,说是梦里..."

"蝴蝶妈妈。"我用银勺搅动蜂蜜水,"苗族传说人类是蝴蝶产的卵。"

艾玛的耳坠在火光中摇曳。她翻开护照,指着职业栏:"我想改成'银匠'。"法语词"Argentier"在火光中闪闪发亮,像淬过火的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