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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黄山·一

我揣着兜里仅剩的五百块钱来到黄山脚下时,天色己近黄昏。青年旅舍的六人间里,三个背包客正围在一起打牌。我放下破旧的双肩包,朝他们咧嘴一笑。

"哥们儿,玩什么呢?带我一个呗。"

"斗地主,你会吗?"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抬头看我。

"会啊,不过我更喜欢玩'脱衣扑克'。"我眨眨眼,"输了脱一件,怎么样?"

几个男生哈哈大笑,两个女生则红着脸骂我流氓。这正是我要的效果——穷归穷,乐子不能少。

"你们知道为什么黄山叫黄山吗?"我一边整理床铺一边问。

"因为山是黄色的?"一个扎马尾的女生接话。

我神秘地摇摇头:"因为古代有个美女叫黄娥,在这山上等她的情郎等到变成了石头。所以这山啊,其实是座'望夫山'。"

"瞎扯!"他们笑骂着,但都竖起了耳朵。

我正想再编几个荤段子,余光却瞥见窗边独自喝茶的女人。她约莫三十五岁,穿着剪裁得体的亚麻长裙,手腕上一只翡翠镯子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与周围吵吵嚷嚷的背包客不同,她安静得像幅水墨画。

"那位姐姐,一个人喝茶多无聊啊。"我凑过去,在她对面坐下,"要不要听个笑话?"

她抬眼打量我,目光像X光一样把我从里到外扫了个遍。我穿着二十块钱的T恤,牛仔裤洗得发白,但胜在身材匀称,笑起来时眼角会挤出两道讨喜的纹路。

"什么笑话?"她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悦耳。

"一个穷小子去相亲,姑娘问他有房吗?他说没有。有车吗?没有。存款呢?也没有。姑娘气得要走,穷小子赶紧说:'但我有一颗爱你的心啊!'姑娘冷笑:'心能当饭吃吗?'穷小子想了想说:'能啊,烧烤摊上十块钱一串呢!'"

她噗嗤一声笑了,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你倒是挺会自嘲。"

"生活己经够苦了,再不笑一笑,岂不是亏大了?"我给她添了杯茶,"我叫夏东,夏天的夏,东边的东。"

"苏瑾。"她简短地说,手指轻轻敲击杯沿,"一个人来黄山?"

"是啊,穷游。你呢?"

"收集灵感。"她指了指窗外的群山,"我是收藏家。"

我这才注意到她放在脚边的画筒,看起来价格不菲。我的五百块钱可能连那画筒的皮带都买不起。

"收藏什么?古董?名画?"

"都有一些。"她轻描淡写地带过,转而问我,"明天打算怎么玩?"

"当然是徒步上山啊,缆车太贵了。"我挠挠头,"听说山顶的日出特别美。"

苏瑾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订了山顶的酒店,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和我一起坐缆车上去。"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这女人身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香水味,像是雨后的竹林混着一丝檀香。她说话时眼角会微微上扬,像在打量一件待价而沽的古玩。

"那多不好意思..."我嘴上推辞,屁股却己经黏在椅子上挪不动了。

"就当是听笑话的门票。"她抿嘴一笑,"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今晚不许再讲荤段子了。"她压低声音,"那两个小姑娘脸都红到耳根了。"

第二天清晨,我和苏瑾并肩坐在上山的缆车里。透过玻璃窗,云海在脚下翻滚,阳光穿透云层,将整座山染成金色。苏瑾安静地望着窗外,侧脸线条柔和而坚定。

"真美啊。"我感叹道。

"比烧烤摊上的心如何?"她突然转头问我,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我哈哈大笑:"那得尝过才知道。"

山顶的温度比山下低了许多。苏瑾从包里拿出一条羊绒围巾递给我:"披上吧,别感冒了。"

围巾柔软得像她的眼神。我闻到了上面淡淡的香水味,突然有些恍惚——上一次有人关心我会不会感冒,还是三年前的事了。

"谢谢。"我裹紧围巾,"你经常这样收留流浪汉吗?"

"你不是流浪汉。"她认真地说,"你是个快乐的穷光蛋。"

我们在山顶的步道上漫步,苏瑾不时停下来拍照。她的相机看起来能顶我半年工资,但她用得随心所欲,完全不在乎磕碰。

"这张构图不错。"她指着远处的一座奇峰,"像不像两个人在接吻?"

我凑近看,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肩膀。她没躲开,反而往我这边靠了靠。阳光照在她耳垂上的珍珠耳钉上,晃得我眼花。

"饿了吗?"她问,"酒店有家不错的餐厅。"

我摸了摸干瘪的钱包:"我带了泡面..."

"我请客。"她不由分说地拉着我的手腕,"就当是听你讲段子的报酬。"

餐厅的落地窗外就是云海。服务员递来的菜单上没有价格,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里的菜可能比我一个月的生活费还贵。

"随便点。"苏瑾把菜单推给我,"我请得起。"

我点了一份最便宜的炒饭,她却要了红酒和全套法餐。红酒的标签上全是法文,我只认识那个"1982"。

"你平时靠什么生活?"她啜饮着红酒问道。

"打零工,写点小文章,偶尔帮人代笔情书。"我耸耸肩,"够吃饭就行。"

"没想过找个稳定的工作?"

"朝九晚五太闷了。"我摇头,"我喜欢自由,像山间的风一样。"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你知道吗?我收藏的最贵的一幅画,画的就是风。"

"风怎么画?"

"用飘动的衣袂,倾斜的树枝,还有..."她的手指轻轻划过酒杯边缘,"女人散开的发丝。"

晚餐后,苏瑾提议去观景台看星星。夜风渐凉,她把外套披在我肩上。我们并肩坐在长椅上,头顶是璀璨的银河。

"我离婚三年了。"她突然说,"前夫是个银行家,觉得我的收藏是浪费钱。"

"所以他成了前夫。"我接话,"干得漂亮。"

她轻笑出声:"你真会说话。我那些所谓的上流社会朋友,只会说'时间会治愈一切'之类的废话。"

"那是因为他们没穷过。"我望着星空,"穷人的快乐很简单——今天有饭吃,明天太阳照常升起,就够了。"

苏瑾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声说:"有时候我真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连住酒店的钱都没有?"

"羡慕你的自由。"她的声音几乎融进夜风里,"我有很多钱,但被困在金笼子里太久了。"

不知是谁先靠近的,我们的手指在长椅上相触。她的指尖微凉,像山间的溪水。我转头看她,发现她的眼睛比星空还要亮。

"要不要去我房间喝一杯?"她问,声音有些颤抖,"我带了瓶不错的威士忌。"

套房比我想象的还要豪华。落地窗外是绵延的云海,浴室大得能开派对。苏瑾倒了两杯酒,递给我一杯。

"敬自由。"她举杯。

"敬遇见。"我碰了碰她的杯子。

酒精让她的脸颊泛起红晕。我们坐在窗边的沙发上,聊着她的环球旅行,聊着我那些荒诞不经的打工经历。不知何时,她的手搭在了我的膝盖上。

"你知道吗,"她凑近我耳边,呼吸带着酒香,"我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我闻到她发丝间的香气,像是某种名贵的花。她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呈现出琥珀色,嘴唇微微张开,露出一点洁白的牙齿。

"苏瑾..."我低声唤她的名字。

她没回答,而是吻了上来。她的嘴唇柔软,带着威士忌的醇香。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抚上她的腰,感受着真丝连衣裙下曼妙的曲线。

"去床上..."她喘息着说。

接下来的事情像一场梦。她的身体比想象中还要美好,皮肤如丝绸般光滑。我们像两个饥渴的旅人,在彼此身上寻找着绿洲。她的呻吟声混合着窗外的风声,成为这个夜晚最动人的乐章。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一堆真丝枕头中间。苏瑾己经醒了,正披着睡袍站在窗前喝咖啡。

"早。"她回头看我,嘴角挂着满足的笑,"睡得怎么样?"

"像皇帝一样。"我伸了个懒腰,"这床比我住过的所有出租屋加起来还舒服。"

她走过来,在我额头轻轻一吻:"饿了吗?我叫了早餐。"

五星级酒店的早餐丰盛得令人发指。我狼吞虎咽地吃着松饼和培根,苏瑾则优雅地小口啜饮着咖啡。

"今天有什么计划?"她问。

"本来打算徒步下山,但现在..."我看了看自己光溜溜的上身,"我的T恤昨晚好像壮烈牺牲了。"

她脸一红:"抱歉,太激动了。我赔你一件新的。"

"不用了,反正那件也就二十块钱。"

"夏东,"她突然正色道,"我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不会是让我帮你鉴定古董吧?我可只会鉴定啤酒真假。"

她摇摇头:"我想请你做我的旅行伴侣。下个月我要去意大利,一个人太无聊了。"

我差点被橙汁呛到:"你是说...包养我?"

"别说得那么难听。"她皱眉,"我只是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感觉。费用我全包,你只需要陪我聊天、讲笑话、还有..."她的目光扫过我的胸膛,"其他你擅长的事。"

我放下叉子,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阳光照在苏瑾的翡翠镯子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这个房间里的每样东西都在提醒我——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苏瑾,你知道我为什么穷还这么开心吗?"我首视她的眼睛,"因为我不欠任何人的。一旦接受了你的提议,我就成了你的附属品,那和笼子里的金丝雀有什么区别?"

她愣住了,咖啡杯悬在半空。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我站起身,寻找自己皱巴巴的牛仔裤,"但这就是现实。你可以随时结束这场游戏,而我却会习惯这种生活。到时候你厌倦了,我该怎么办?回去吃泡面吗?"

苏瑾放下杯子,快步走过来抱住我:"我不会厌倦的。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的钱——反正你也没有。"

我被她逗笑了,但心里还是沉甸甸的:"让我考虑考虑,好吗?"

"当然。"她松开我,"今天我们去西海大峡谷吧,听说那里的云海最美。"

我穿上她临时借给我的T恤(价格标签上的数字让我倒吸一口凉气),跟着她出了门。峡谷里的栈道蜿蜒在峭壁之间,云雾在脚下流动,仿佛漫步仙境。

"小心!"我突然拉住苏瑾的手——她差点踩到一块松动的木板。

她紧紧回握我的手,脸色有些发白:"谢谢...我有点恐高。"

"大收藏家也有害怕的时候?"我调侃道,但握得更紧了,"跟着我,别往下看。"

我们就这样手牵着手走完了全程。她的手心出了汗,但始终没有松开。回酒店的路上,她突然在一家纪念品店前停下。

"我要买那个。"她指着一个粗糙的陶瓷杯,上面印着"黄山留念"西个字。

"这破杯子要五十?"我瞪大眼睛,"成本最多五块!"

"但它有意义。"她固执地付了钱,把杯子塞给我,"送你的。以后你用它喝泡面的时候,就会想起我。"

我捧着那个廉价的杯子,心里某个地方突然变得柔软。苏瑾站在夕阳下,发丝被染成金色,眼里有我看不懂的情绪。

"苏瑾..."我刚要开口,手机突然响了。是我打工的酒吧老板,问我今晚能不能去顶班。

"抱歉,我得下山了。"我挂掉电话,"今晚有工作。"

"我让司机送你。"

"不用,大巴很方便。"我犹豫了一下,"那个提议...我还在考虑。"

她点点头,突然凑上来吻了我一下,就在人来人往的景区门口:"我等你消息。"

回程的大巴上,我着那个粗糙的陶瓷杯,想起苏瑾卧室里那些价值连城的古董。我们之间的差距,比黄山最高的山峰还要高。但当她吻我时,那种感觉又是如此真实。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苏瑾发来的照片——我们在观景台上的背影,云雾缭绕中,两个小小的人影依偎在一起。

"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她的信息写道,"这几天都是我这些年最快乐的时光。"

我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山影,突然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奢侈品——不是她那些名画古董,而是我们共同拥有的、无法用金钱衡量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