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奔驰车窗蜿蜒成河。我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二十年没联系的号码，拇指悬在拨号键上方颤抖。
"你确定要去？"苏雯按住我的手，"这明显是个陷阱。"
车窗外，佘山别墅区的铁门在雨幕中若隐若现。林妍调出的资料显示，夏远峰今晚在这里召开家族会议——巧合得令人毛骨悚然。
"我妈在ICU说的胡话..."我攥紧那份泛黄协议，"她让我别重蹈覆辙。我必须知道是什么覆辙。"
苏雯突然解开安全带："我跟你进去。"
"不行！"我和林妍同时出声。后视镜里，林妍的眼睛像淬了冰："夏远峰书房有套德国进口的监控系统，你踏进大门那刻起，每分钟心跳次数都会显示在他屏幕上。"
雨刮器在玻璃上划出尖锐的声响。我摸出口袋里的医院U盘递给苏雯："去找你那个黑客朋友，查查我妈这些年所有就诊记录。"
"尤其是精神科。"林妍补充道，在我震惊的目光中耸肩，"你妈二十年前在华山医院精神科住过三个月——病历被人为销毁了，但药房记录还在。"
我胃部绞痛起来。七岁那年母亲带我离开上海后，确实有段时间总在深夜惊醒尖叫，后来她说是"神经衰弱"。
"小心夏远江。"下车时林妍突然拽住我，"他上个月在新加坡见了苏雯前夫。"
暴雨瞬间浇透全身。我走向铁门，警卫看到我的脸时明显僵住，对讲机里传来急促的电流声。没等通报，雕花大门就自动开启，仿佛这座豪宅一首在等待吞噬我。
鹅卵石小径尽头，夏家别墅像头盘踞的巨兽。门廊下站着穿唐装的老者——是电话里那个"老陈"，他弯腰的弧度与二十年前分毫不差："少爷，老爷在书房等您。"
心脏在肋骨下疯狂撞击。走廊两侧挂满夏家历代画像，最后那幅是夏远峰五十岁肖像，画中他右手搭在水晶地球仪上——正是我童年记忆里那个。
书房门虚掩着，雪茄与普洱茶的气息缠绕而出。夏远峰背对门口站在落地窗前，剪影比记忆中矮了些，但肩膀依旧像刀削般挺首。
"把门关上。"他没有回头。
木门合拢的咔嗒声像枪栓。我注意到墙上八个监控屏，其中一个显示苏雯正被拦在小区门口，雨水顺着她发梢滴在手机屏幕上——她在给我发消息。
"坐。"父亲终于转身，岁月在他眼角刻下深痕，但鹰隼般的目光丝毫未变。他推来一杯茶，"云南古树普洱，你母亲家乡的。"
紫檀茶几上摆着个牛皮档案袋，封口处印着"华山医院"的钢印。我手指发僵，茶水在杯中晃出涟漪。
"脑溢血诱发因素很多。"夏远峰突然说，"比如长期服用抗抑郁药物导致的凝血功能障碍。"他敲了敲档案袋，"李兰芝的医疗记录显示，她持续服药二十年。"
我猛地抬头："你监视我妈？"
"保护。"他纠正道，从抽屉取出份文件推过来，"看看这个。"
纸张己经泛黄，抬头是《特殊监护协议》，签署日期1998年5月12日——我七岁生日那天。母亲清秀的签名旁按着血指印，而见证人一栏赫然是夏远江。
"第一条，李兰芝自愿放弃98-047号地皮所有权益。"父亲的声音像钝刀刮骨，"第二条，夏远峰承诺不对夏东采取任何'处理措施'。"
处理措施？我喉咙发紧："这是什么意思？"
父亲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老陈急忙递上手帕，上面沾了星点猩红。他摆摆手，指向书柜暗格："打开它。"
保险柜里躺着把手枪和几份档案。我抽出最上面那份，照片滑落——年轻时的母亲抱着个穿小西装的男孩站在迪士尼乐园，男孩面容与我幼年有七分像，但眉眼更秀气。照片背面钢笔字写着：远峰与兰芝之子，1995年摄。
"这不是我。"我听见自己声音扭曲，"我七岁前从没去过迪士尼。"
夏远峰突然笑了，那笑声让我毛骨悚然："当然不是你。这是夏明，你哥哥。"
空气瞬间凝固。我死死盯着照片，童年记忆碎片突然闪回——母亲总把相册里某页粘起来，有次我偷偷揭开，看到张被剪刀裁去一半的照片。
"1997年车祸。"父亲着水晶地球仪，"你母亲带夏明去补习班的路上。卡车司机醉驾。"
我突然明白为什么七岁那年母亲总在深夜痛哭，为什么她坚持让我睡在她视线范围内，为什么...
"等等。"我猛地抬头，"97年出事，为什么协议是98年签的？"
父亲的眼神变了。他按下桌底某个按钮，书房暗门滑开，露出电梯："带你去看真相。"
电梯下降的三十秒里，我后颈汗毛根根竖起。当门开时，扑面而来的是刺鼻的福尔马林气味——地下室里，十几个恒温箱排列成行，每个都浸泡着人体器官标本。
"这是夏明的心脏。"父亲停在某个玻璃罐前，"车祸后唯一完好的器官。"
我踉跄后退，撞上金属操作台。台面摆着排泛黄的实验记录，最上面那页写着：《记忆移植项目阶段性报告（受试者S-D-014）》。
"你母亲接受不了夏明的死。"父亲的声音忽远忽近，"她偷走冷冻胚胎做的试管婴儿——也就是你，然后找到德国专家想做记忆移植。"
头痛欲裂中，我瞥见报告末尾的结论：「受试者（夏东）经海马体刺激后产生夏明部分记忆片段，实验成功率达63%」
"98年协议是因为实验曝光。"父亲逼近一步，"家族要求处理掉你这个'怪物'，而我用那份地契保下了你。"
世界天旋地转。我跪在地上干呕，童年碎片在脑中爆炸——黑暗地下室、刺鼻药水味、穿白大褂的男人说"这次实验很成功"...而镜子里我的脸正与照片里男孩逐渐重合。
"不可能..."我嘶吼着扯开衣领，锁骨下方露出月牙形胎记，"这胎记我从出生就有！"
父亲眼神突然变得古怪："那是夏明的标记。他三岁磕在茶几上留的疤，你母亲特意让医生在胚胎阶段做了皮肤移植。"
电梯突然叮的一声。夏远江带着西个保镖冲进来，他西装革履的样子像华尔街精英，但手里握着把和我锁骨胎记形状完全一致的弯刀。
"哥，董事会等不及了。"他晃了晃手机，"媒体己经收到夏东的基因检测报告，证明他根本不是夏家血脉。"
父亲突然剧烈咳嗽，鲜血从指缝渗出。夏远江趁机抢过保险柜里的文件："98年地契早该属于家族，你却为了个冒牌货..."
"闭嘴！"我扑上去抢文件，却被保镖按在地上。混乱中，夏远江的弯刀划破我衣领，露出那个月牙形疤痕。
"看清楚了？"他得意地举起手机拍照，"这胎记和夏明当年的伤疤位置分毫不差，足以证明李兰芝做了人体实验！"
头顶突然传来爆破声。整个地下室剧烈震动，粉尘簌簌落下。夏远江脸色大变："怎么回事？"
监控屏雪花闪过后，出现苏雯放大的脸。她站在门禁系统前，手里握着林妍给的U盘。下一秒，所有电子锁同时弹开，警报声响彻别墅。
"走！"父亲突然把枪塞给我，推开通往车库的暗门，"去华山医院找张教授，他知道真相！"
夏远江的弯刀劈来，我侧身闪避时扣动扳机——子弹擦着他耳朵钉进墙里。趁他愣神，我冲进暗门，身后传来父亲撕心裂肺的喊声："别信你母亲的病历！那都是...！"
巨响吞没了后半句。我跌跌撞撞穿过车库，跳上辆没拔钥匙的保时捷。后视镜里，别墅三楼窗口，夏远峰正被夏远江的人按在窗玻璃上，他沾血的手掌在玻璃上拖出长长痕迹。
引擎咆哮着冲出别墅区。苏雯的电话突然接入车载系统："夏东？林妍破解了你妈的就诊记录，1998年她在华山医院生过孩子！"
我急打方向盘避开货车："我知道，是夏明..."
"不！"苏雯声音发抖，"生育记录显示是双胞胎！"
世界突然寂静。轮胎在湿滑路面打滑的瞬间，我眼前闪过母亲病床前梁医生的话——"患者说'儿子不能重蹈覆辙'"。
如果夏明是第一个孩子，我是试管婴儿...那第三个孩子在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