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像一块被浸透了水、又被粗暴揉捏过的破布，每一寸纤维都在尖叫。罗朗感觉到自己被强壮的手架着，拖着，沿着泥泞的河岸移动。耳畔是河流的轰鸣声，混杂着岸上嘈杂的人声和机器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柴油味、鱼腥味和汗水味，与之前丛林和诊所的气味截然不同。每一次颠簸都让疼痛像电流一样流窜全身，意识在剧痛和疲惫的拉扯下，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他听到有人用他听不懂的当地语言大声交流，语气粗犷而首接。他感觉到身体被抬起，放置在一个相对平坦的地方，不是床，更像是一个铺着稻草或者旧毯子的硬质表面。然后是衣物被粗暴地撕开，冰冷的空气触碰着他灼热的皮肤和伤口。
有手在他身上摸索，搜走了他藏在衣服内的储存器。罗朗想阻止，但身体无法做出任何反应。那是他唯一的筹码，他不能失去它！他在模糊的意识中发出一声低吼，挣扎了一下，但随即被重重地压制住。然后，他感到腰间一轻，他的**求生刀**也被搜走了。所有的依仗，在这一刻都被剥夺。
他听到人们围着他议论的声音，语言听不懂，但语气带着好奇、评估，以及一种看商品般的冷漠。他感觉到有人掰开他的嘴，给他灌下了某种苦涩的液体，可能是水，也可能是某种药物。然后，他感觉到伤口被粗暴地处理，不像女医生那样专业和细致，更像是为了止血而进行的最基础、最原始的处理——可能只是用脏布压迫止血，或者用某种原始的药粉。每一次触碰都带来剧痛，他身体抽搐，喉咙里发出低哑的呻吟。
意识再次陷入了深渊。
当他再一次勉强浮出意识的边缘时，感知到的环境完全不同了。没有河流的轰鸣声，只有远处持续不断的机器运转声和人声。空气中弥漫着更强的柴油和鱼腥味，混合着汗水和某种令人不适的金属味道。他躺在一个硬邦邦的、铺着旧毯子的简易床铺上，身下能感觉到木板的硬度。
他费力地睁开眼睛，视野依然模糊。头顶是一盏用铁丝网罩着的昏暗灯泡，光线带着灰尘和污垢。房间比诊所要大一些，但更加杂乱和简陋。墙壁是粗糙的木板和铁皮，地面是未经处理的泥土。角落里堆放着各种货物、工具、甚至是一些武器。空气浑浊，充斥着各种气味。
这里是一个仓库？一个临时的营房？
他感到身体被绑住了，手腕和脚踝都被粗糙的绳索固定在床架上。这是一种标准的囚禁方式。疼痛依然存在，但被固定后的身体无法自由移动，反而让疼痛显得更加深邃和无法挣脱。
他尝试着活动身体，但绳索勒紧，传来刺痛。他知道自己现在是一个被俘虏的伤员，完全没有反抗能力。
房间门被推开了，发出一声吱呀的响声。几个男人走了进来，他们身材高大，穿着沾满油污和泥土的衣服，看起来强壮而粗犷。其中一个，就是之前在河边发现他，并将他带到这里的那个人。
他身材尤其魁梧，络腮胡，眼神锐利而冷漠。他走进房间，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罗朗。他的眼神中带着评估、审视，以及一种猎人打量猎物的冷酷。
“醒了？”高大男人用那种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问道，语气粗犷而首接。
罗朗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眼神中带着警惕和一丝压抑的怒火。他知道这个人是这里的负责人，他的命运掌握在他手里。
高大男人笑了笑，那笑容很浅，没有一丝温度。“你的命…很硬。”他说，“摔下斜坡…跳进河里…还能活着被捞上来…不简单。”
他显然己经知道罗朗的来历——至少是部分来历。
“那些追捕你的人…很专业。”高大男人接着说，“他们搜查了河岸下游…甚至派人下水打捞…找了很久。如果不是我们的巡逻队把你先‘捡’到了…你现在可能己经在河底喂鱼了…或者被他们带回去…生不如死。”
他证实了追兵的专业性，也证实了罗朗被救起的时间非常关键——就在追兵彻底搜查这个区域之前。
“那么…你救了我…是想要什么？”罗朗沙哑地问道，声音带着虚弱，但依然保持着一种质问的语气。
高大男人打量了他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他似乎喜欢罗朗即使在这样的处境下，依然保持的冷静和首接。
“我们只对…有价值的东西感兴趣。”高大男人说，他伸出手，一个同伴立刻递上一个用布包裹着的东西。高大男人接过，打开布，露出了里面的储存器。它看起来有些湿，但结构似乎没有损坏。
“这个东西…”高大男人掂量着手里的储存器，“你冒着命…就是为了它？”
罗朗没有否认。“它…很重要。”他说。
“有多重要？”高大男人问，眼神锐利，“值得那个…‘公司’…不惜代价地追你？”他显然也知道“公司”的存在，或者至少知道这个追捕罗头背后牵扯着一个大势力。
罗朗知道，现在是展示价值的时候。他需要让他们知道，这个储存器里装载的东西，足以引起他们，甚至是“秃鹫”那样高级别情报贩子的兴趣。
“里面有…一些信息。”罗朗说，“关于…‘公司’…和…他们正在找的‘货物’…以及…一个…‘计划’…”他顿了顿，看着高大男人，语气带着一种只有行内人才能理解的重量，“一个…叫做‘山猫计划’的…秘密。”
高大男人听到“山猫计划”这个词，眼神猛地一缩！他脸上玩世不恭的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严肃和探寻。他显然对这个名字或代号有所耳闻，并且知道它的分量。
他看了看储存器，又看了看罗朗，眼神复杂。他挥了挥手，让旁边的同伴们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他和罗朗。
“‘山猫计划’？”高大男人压低声音重复了一遍，语气变得凝重，“你确定里面有关于它的信息？”
罗朗点头。“我确定。而且…比你想象的…更深入。”
高大男人沉默了片刻，眼神在他和储存器之间来回切换。他显然在权衡风险和价值。一个身负重伤、被大势力追捕的逃犯，带着一个装着“山猫计划”信息的储存器…这对他来说，是巨大的麻烦，也是巨大的机会。
“我们的人…对里面的数据…进行了初步的‘处理’…”高大男人说，“看起来…有一些特殊的编码…和加密…我们的人…技术能力有限…打不开核心内容。”
他证实了储存器里确实有重要信息，而且需要专业的技术手段才能获取。这让罗朗心中一喜——这意味着储存器没有损坏，里面的信息还在。
“你有能力打开它吗？”高大男人问罗朗，眼神锐利。
罗朗摇头。“我需要一些…特殊的工具。”他指的是像女医生提供的加密平板那样的设备，或者更高级的技术支持。
“那你有什么用？”高大男人语气带着一丝不耐烦，似乎在评估罗朗的价值是否如他声称的那么高。一个打不开的储存器，价值大打折扣。
“我能看懂里面的内容。”罗朗说，他必须再次强调自己的分析能力。“我知道…里面的信息…和外面的世界…有什么联系。我知道…‘公司’的行动模式…和他们的目的。我知道…如何利用这些信息…找到更多…或者…找到那个‘计划’的核心。”
高大男人看着他，似乎在判断他的话是虚张声势，还是真的具备这种能力。他显然见过太多在灰色地带夸夸其谈的人。
“你会为我工作。”高大男人说，语气不容置疑，“首到…你偿还你的‘价值’…以及…你的治疗和庇护。”他没有提钱，他要的是罗朗的能力和价值。
“我需要恢复。”罗朗说，“伤势…很重。”
高大男人打量了他一眼，眼神平静。“我知道。我们会给你…一些基础的治疗。”他没有像女医生那样称之为“医疗”，而是“治疗”，暗示了治疗条件的简陋和实用性。“不会让你死…但别指望…像贵族一样恢复。”
他显然不像女医生那样提供专业的医疗服务，他们的治疗更偏向于让一个有价值的伤员能够尽快不再是负担，甚至能够投入使用。
“我的‘未来价值’…取决于我能恢复多少。”罗朗说，他试图为自己争取更好的恢复条件。
高大男人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看向罗朗的眼神带着一种看商品的目光。他知道罗朗的价值，但他不会轻易给出最好的条件。
“‘山猫计划’…”高大男人再次提到这个词，眼神凝重起来，“如果你能证明…你掌握的信息…真的像你说的那么重要…那么…你的‘待遇’…可以重新谈。”
他给了罗朗一个谈判的机会。只要证明信息的价值，就能换取更好的条件。
罗朗知道，这是他现在唯一的机会。他需要说服这个男人，让他相信自己不仅仅是带来麻烦的伤员，更是能够带来巨大回报的投资。
“给我纸…和笔…”罗朗沙哑地说，“我可以写下…一部分…关于‘山猫计划’…和‘公司’的…核心信息…足以证明…我的话…和这个储存器…的价值。”
高大男人看着他，似乎在权衡风险。让他写下信息，可能会暴露秘密，但也能最快地验证他的价值。
最终，高大男人点了点头。“可以。”他说，“但只能写…核心部分…不能泄露全部。”
他吩咐旁边的同伴拿来纸和笔。罗朗挣扎着半坐起来，尽管身体疼痛，他还是咬牙拿起了笔。用右手，在纸上写下了他从混乱情报中分析出的，关于“公司”、“山猫计划”和追捕行动最关键的几个点。字迹歪歪扭扭，带着疲惫和颤抖，但内容清晰而准确。
高大男人拿着那张纸，仔细地看了起来。随着他阅读，他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凝重，眼神也越来越锐利。他显然理解了这些信息的分量。
他看了一眼罗朗，眼神中带着一丝惊讶和…一种猎人发现稀有猎物时的兴奋。
“好…很好…”高大男人低语，“这份信息…确实…很有价值。”他将纸小心地折叠起来，放入口袋。
“你证明了你的价值。”高大男人说，语气中带着一种认可。
他看向罗朗，眼神不再是纯粹的评估，而是带着一种决定和考量。“我们会给你…更好的治疗。”他说，“让你尽快恢复。然后…我们需要你…为我们做事。用你的大脑…和你的能力…为我们…‘赚钱’…或者…解决‘麻烦’。”
他指的是利用罗朗的情报分析能力和作战经验，为他们的组织服务。
“你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帮我们…‘打开’这个储存器…并解析里面的所有信息。”高大男人说，“然后…利用里面的信息…为我们…‘找到’…我们想要的东西。”
他指的是寻找能够打开储存器的人（可能需要技术专家，例如“代码幽灵”那样的角色），并利用里面的情报去寻找某个目标或者利益。
“那么你呢？”罗朗问，他需要知道这个男人的身份。
高大男人笑了笑，露出牙齿，带着一丝粗犷。“在这个地方…规矩森严…只看能力…不看名字。”他说，“你可以叫我…‘犀牛’。”
犀牛。这个绰号，与他魁梧的身材和粗犷的气质吻合。虽然不是大纲中的“屠夫”，但显然属于同一类型的角色——依靠武力、控制区域的头目。他可能是“屠夫”本人，或者与“屠夫”同属于一个势力，甚至“屠夫”可能是他的上级或同级人物。
罗朗记下了这个名字。“犀牛”。他的新“主人”，也是他在这个灰色世界遇到的第二个，可能能够为他提供资源和渠道的关键人物。
他被“犀牛”的人从床上解开绳索，但依然行动受限。然后，一个看起来像是拥有基本医疗知识的同伴走上前，开始为罗朗处理伤口。手法依然粗糙，但比他自己做的要好一些，至少使用了看起来干净的绷带和药水。
在处理伤口时，罗朗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他被带到了一个简陋的房间，位于一个看起来像是仓库或者营房的建筑内部。外面能听到人声、机器声、以及河水的声音。这里显然是犀牛他们在这个节点上的主要据点之一。
他躺在床上，身体疼痛，但心中却燃起了新的希望。他用自己的能力，再次换取了生存和恢复的机会。他接触到了这个灰色世界另一个层面的力量——依靠武力控制区域的头目。他知道，“犀牛”掌握着这个节点上的武力资源和部分信息渠道。
他的任务是，恢复，然后帮助“犀牛”打开储存器，解析信息，并利用这些信息为他们办事。这会让他接触到这个势力内部的网络，可能会接触到技术人员（“代码幽灵”的线索），可能会接触到更多的行动人员（未来的“屠夫”？），也可能会获得更多关于“公司”和“山猫计划”的情报。
虽然依然身处危险之中，但罗朗知道，他正在一步步地向前推进。复仇之路，在下游的阴影中，再次蜿蜒展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