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依然疼痛，像一个被粗暴拆解后又勉强组装起来的机器。但这一次，疼痛不再是绝望的潮水，而是恢复的标志，是肌肉纤维撕裂后重新生长的酸痛，是骨骼愈合时的痒麻，是神经末梢复苏的灼热。罗朗躺在硬板床上，感受着身体内部那些微弱但确切的变化。高烧早己退去，头脑清明，对身体的感知也重新变得敏锐。
他没有浪费一分钟的时间。在女医生允许的范围内，甚至偷偷超出一些，他开始了最基础的恢复性训练。手指和脚趾的开合练习，小腿和手臂肌肉的绷紧与放松，侧腹和背部微弱的扭动。每一个动作都带来疼痛，幅度微小，但都凝聚着他全身的意志。他将意识完全沉入身体，感受肌肉的反馈，骨骼的支撑，血管的搏动。这是他最熟悉的语言，是作为一台战争机器的根本。
女医生似乎注意到了他的努力。她没有多说，只是在他进行那些偷偷进行的练习时，偶尔会带来一些有助于肌肉恢复和骨骼生长的药物，或者提供一些简单的、用布条和弹性管（来源不明）组成的阻力带，让他可以在不牵动伤口的前提下进行更有效的训练。她依然每天都会来，更换敷料，检查伤势，眼神平静而专业。但罗朗能感觉到，她对他恢复的关注度提高了。
在恢复身体的同时，他也在熟悉女医生送来的那些工具。那个新的平板电脑，运行速度远比之前那个老旧的快，里面预装了一些加密通讯软件、简易的分析工具，甚至还有一些基础的灰色地带地图和信息库。那些小型通讯设备，看起来是经过改装的卫星电话或者加密电台，体积小巧，便于隐藏和携带。它们是他在这个灰色世界的“耳朵”和“嘴巴”。
他躺在床上，或者坐在床边，一遍遍地操作这些设备。学习新的软件界面，测试通讯范围和信号强度，熟悉加密传输的流程。他惊叹于灰色地带在某些领域的“技术力”——它们不像正规机构那样光鲜亮丽，但极其务实、高效，而且常常采用一些意想不到的变通方法。这让他想到了“代码幽灵”——那个隐藏在网络中的技术专家，他所掌握的可能远远超出这些基础工具。
他也在脑海中一遍遍地演练即将到来的任务——接触“秃鹫”的中间人。女医生提供的 briefing足够详细：时间和地点，在灰色定居点边缘一个不起眼的茶棚；中间人的外貌特征和接头暗号；以及如何展示“货物”（他分析报告和“零件”）的价值。这是一个充满风险的任务，中间人可能是陷阱，秃鹫也可能不是一个好打交道的人。
他反复评估着风险。身体状况依然是最大的变数，虽然力量在恢复，但爆发力、速度、耐力都大打折扣。左腿和左臂依然限制着他的战术动作。他现在不能进行大规模的正面冲突，也不能长时间奔跑或攀爬。这次任务必须依靠智力、策略和有限的近身应变能力。
他需要一个计划。一个不依赖纯粹武力，但能应对突发状况的计划。他将茶棚周围的地形、潜在的撤离路线、可能存在的威胁点都在脑海中构建出一幅立体的地图。他需要考虑如果接头出现问题，如何利用环境逃脱。他需要考虑如何保护自己，如何让对方相信他有价值，同时又不让他们轻易控制自己。
女医生偶尔会来和他就任务进行更深入的交流。她会问他关于任务的判断，潜在的风险评估，以及他需要什么支持。
“中间人…非常小心。”女医生一次说，“他们只对‘秃鹫’认为有价值的人进行接触。你需要让他们看到…你值得‘秃鹫’亲自出面。”
“我的分析…和‘零件’…就是我的价值证明。”罗朗说。
“分析报告…可以展示。”女医生说，“但‘零件’…不能轻易暴露…也不能随身携带。它们太重要…也太危险。”她显然有自己的考虑，不会让罗朗轻易带着“零件”去冒险。
“那么…我如何证明‘零件’的价值？”罗朗问，这是他最关键的筹码。
女医生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静。“我们会为你准备一份…‘样品’…或者一些关键的‘数据’。”她说，“足够让‘秃鹫’判断出它们的价值…但不足以让别人轻易复制或利用。”她指的是从真正的“零件”中提取的一部分信息或物理样本。
这是合理的安排。罗朗也松了口气，“零件”的安全是他最关心的。
“至于能力…”女医生说，“这次任务…主要考验你的大脑和应变。但‘秃鹫’也需要知道…你有能力拿到…并且保护好…那些价值高昂的‘货物’…或者说…你的能力…能够完成…更高级别的‘任务’。”
她暗示，这次任务不仅仅是信息交易，也是一个证明他综合能力的考试。
在任务临近的日子里，罗朗的恢复训练强度再次提升。疼痛依然存在，但他推着身体，试图在安全范围内恢复更多的力量和敏捷。他在房间里进行单腿跳跃（对左腿是巨大的负担）、受伤手臂的伸展和弯曲、以及核心肌群的稳定性练习。他能感觉到身体正在缓慢地响应，虽然左腿和左臂依然是短板，但右侧的力量和协调性正在迅速恢复。
女医生为他带来了执行任务所需的一些基本装备。不是高科技武器，而是一些更务实的东西。一个轻便的战术马甲，里面有一些口袋用于携带东西；一个更隐蔽的腰间快拔手枪套（虽然他没有手枪了，但可以用于携带通讯设备或者别的东西）；一些压缩饼干和净水药片；以及一套更适合在镇子里行动的、不那么显眼的当地服装。
她没有给他新的枪。他的56式依然被她保管着。这次任务，她显然不希望他依赖火力，而是依赖隐蔽和智力。他唯一能携带的武器，是绑在大腿上的求生刀。女医生为他提供了一套新的、更隐蔽的刀鞘，确保他在穿着当地服装时也能快速取出刀。
“这个…是你需要的。”女医生递给他一个小型的、看起来很精致的金属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小巧的储存器，以及一些文件和一张照片。储存器里装载着关于“零件”的“样品”数据，以及罗朗的分析报告电子版。文件是关于秃鹫中间人的更详细信息，以及接头地点的精确地图。照片是一个中年男人的肖像，那应该就是中间人。
“记住接头暗号。”女医生说，“确认对方身份。保持警惕。如果情况不对…立即撤离…不要恋战。”她的语气平静，但其中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罗朗仔细记下了所有信息，将储存器和文件放入战术马甲的内袋。他摸了摸腰间新的刀鞘，感受着求生刀的存在。这是他唯一的武器，也是他最后的底牌。
在任务的前一天晚上，罗朗在房间里进行了最后的准备。他穿上女医生提供的当地服装，虽然尺码不太合身，但足够遮掩他的伤势和战术马甲。他将通讯设备藏在马甲的内袋里，确保容易取用。他检查了求生刀的刀刃，确保它锋利无比。他尝试着用拐杖在房间里走动，适应它带来的不便，并思考在没有拐杖时如何利用环境支撑身体。
他的身体依然疼痛，左腿和左臂的活动依然受限，但他己经不再是那个躺在泥里等死的伤员了。他的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那是即将重返战场时的专注和警惕。
女医生最后一次来他的房间，检查了他的状态和装备。
“一切顺利的话…这次任务…会让你接触到灰色地带的情报网络。”女医生说，“他们就像蛛网…遍布这个地方…你需要找到其中的关键节点。”她指的是像“代码幽灵”那样的信息贩子。
“‘秃鹫’…他不是我的最终目标。”罗朗说，“他只是一个…踏板。”
女医生眼中露出一丝赞赏。“很好。”她说，“记住…你的最终目标。但现在…活下去…完成任务…证明你的价值…才能走向你的最终目标。”
她没有再多说，离开了房间。罗朗一个人坐在昏暗中，感受着身体的疼痛和内心燃烧的火焰。他知道，明天，他将重新踏入那个充满危险的世界。这一次，不是逃亡，不是被动反击，而是主动出击，为了情报，为了资源，为了复仇。
黎明很快就会到来。灰色世界的齿轮，即将因为他的行动，而开始更深层次的转动。他将用他的智慧和能力，在这片混乱的土地上，凿开一条属于自己的血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