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警报声划破凌晨三点的寂静。我从数据堆中抬头，看到林小仙站在基因测序仪前，屏幕蓝光映着她苍白的脸。
"结果出来了？"我揉着酸胀的眼睛走过去。
她没说话，只是将平板递给我。屏幕上两条DNA序列并排显示——上方是普通人类基因，下方标记为"LSX-1"的序列明显经过精心修饰，端粒酶活性基因被强化，衰老相关片段被精准编辑。
"这是..."
"我的基因图谱。"林小仙声音发颤，"徐教授说得对，我不是自然出生的...我是普罗米修斯计划的第一个成功案例。"
我猛地抱住她，感受到她全身都在发抖。三个月前我们破解她母亲遗留的芯片时，就隐约猜到这种可能，但实证摆在眼前仍是巨大冲击。
"这改变不了什么。"我轻抚她后背，"你还是你。"
"不，这改变一切。"她挣脱我的怀抱，指向窗外医学中心的灯光，"爽朗，我们正在用这项技术治疗老年痴呆症患者，但如果人们知道这技术曾用于制造'设计婴儿'..."
我明白她的恐惧。过去两个月，我们的基因治疗临床试验取得突破性进展——三位阿尔茨海默病患者在接受端粒修复治疗后，记忆功能平均恢复37%。这项成果本该带来喜悦，现在却蒙上阴影。
"小兰留下的资料显示，我是1994年诞生的实验品。"林小仙咬着嘴唇，"而父亲...冯教授可能是为了救我，才继续完善这项技术。"
我想起父亲笔记中反复出现的"LSX-1"代号，突然理解了那种焦灼。他不仅是在研究，更是在拯救一个被当作实验品的女孩。
"芯片里还提到'雅典娜计划'。"林小仙调出另一份文件，"九十年代全球至少有六个秘密实验室在进行人类基因编辑，而雅典娜基金会正在整合这些技术。"
这正是我们最近频繁遭遇商业间谍的原因。国际医药联盟垮台后，这个更隐秘的组织浮出水面，其成员包括诺奖得主、科技巨头和政要。
电脑突然弹出徐教授的加密视频请求。接通后，老人面色凝重地出现在屏幕上："你们看到新闻了吗？日内瓦刚刚通过了《基因编辑技术公约》。"
林小仙迅速调出实时新闻——联合国下属机构宣布将基因编辑技术纳入全球管控，只允许治疗严重遗传病，禁止增强性编辑。
"表面看是进步，实则是雅典娜基金会的手笔。"徐教授冷笑，"他们垄断技术后，正在立法禁止别人使用。"
我皱眉："但我们的端粒修复属于治疗范畴..."
"暂时是。"徐教授压低声音，"我刚收到消息，基金会代表莫妮卡·K明天要求见你们，说是谈投资。"
视频挂断后，实验室陷入沉寂。林小仙突然开始收拾背包："我得离开几天。"
"什么？"
"如果我是基因编辑产物，按照新公约，连存在都是非法的。"她苦笑，"更别说参与研究了。"
我扣住她的手腕："别犯傻。公约针对的是商业滥用，我们正在用这技术治病救人！"
"可我的存在本身就是'商业滥用'的结果！"她眼眶发红，"想想看，如果媒体知道首席研究员是..."
我用吻堵住她的话。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我们都愣住了。三个月的朝夕相处，我们早己超越商业伙伴关系，却始终没跨过最后那道界限。
"听着，"我捧住她的脸，"明天我们一起见莫妮卡，一起应对基金会。至于你的基因...那只是说明你特别幸运，早二十年就用上了我们正在推广的技术。"
她破涕为笑："这算什么情话？"
"理科生的浪漫。"我轻吻她额头，"现在去睡会儿，明天还有硬仗。"
莫妮卡·K比想象的年轻，西十出头，金发盘得一丝不苟，香奈儿套装下的锐利眼神像能透视人心。她在金融街顶层会议室等我们，窗外是整个北京城的全景。
"久仰二位。"她中文流利得不带口音，"尤其是林小姐，您的商业才华与...特殊背景同样令人印象深刻。"
林小仙身体瞬间紧绷。我接过话头："K女士所谓的投资，具体指什么？"
莫妮卡微笑滑动平板，一组全息投影浮现——全球地图上标注着二十多个红点："雅典娜基金会拥有全球顶尖的基因实验室网络，可以帮助你们快速推进临床试验。"
"条件呢？"林小仙冷声问。
"技术共享，利润分成。"莫妮卡又调出另一份文件，"当然，需要调整研究方向...重点开发针对精英阶层的高端抗衰老服务。"
我扫了眼方案，胃部一阵抽搐。他们将人类按基因潜力分为ABCD西级，仅对AB级提供完整基因优化服务。
"这是优生学。"林小仙首接戳破，"纳粹那套。"
莫妮卡不以为忤："只是市场细分。比如林小姐的基因价值至少是普通人的十倍，理应获得更优质资源。"
我看到林小仙手指掐进掌心。莫妮卡显然知道她的身世，这既是拉拢也是威胁。
"抱歉，我们只做普惠医疗。"我起身结束会面，"治疗老年痴呆症的技术下周就会公开，任何机构都能免费获取基础专利。"
莫妮卡笑容不变，但眼神骤冷："冯先生，您父亲当年也这么固执。"
这句话让我血液凝固。她优雅地递来一张名片："改变主意时，随时联系。记住，有些技术...不该属于大众。"
电梯里，林小仙一拳捶在镜面上："他们想制造基因阶级！"
"比想象的更糟。"我回忆父亲笔记中的线索，"雅典娜计划从一开始就是为创造'超级人类'，普罗米修斯只是其中一环。"
回到实验室，我们发现门禁系统有被入侵的痕迹。徐教授正在检查设备："他们复制了全部试验数据，但核心加密文件没事。"
林小仙突然想到什么，冲向低温冰箱——存放着她血液样本的试管不见了。
"果然..."她苦笑，"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个珍贵的实验样本。"
我搂住她肩膀："我们会阻止他们。"
"怎么阻止？"她仰头看我，"莫妮卡说得对，这技术太危险，不该..."
"不该被垄断，但应该被发展。"我打断她，"想想张奶奶，治疗后她终于认出了孙子。这才是技术应有的意义。"
当晚我们加班完善技术公开方案。深夜我去冲咖啡时，偶然发现林小仙趴在工作台上睡着了，电脑屏幕还亮着。我正要合上电脑，却瞥见一个打开的文件夹——里面全是我的照片，从实验室到发布会，甚至有几张我自己都不记得的瞬间。
照片角落有个子文件夹，标注着"对比"。点开后我怔在原地：那是苏雯的照片，我的前女友，五年前车祸去世后我再没提起过她。
"你醒了？"林小仙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转身，看到她紧张地绞着衣角。气氛突然变得尴尬。
"我...只是想了解你的过去。"她声音越来越小，"徐教授说苏雯去世后，你把自己关在实验室三年..."
"所以你调查她？"我莫名恼火，"这侵犯隐私！"
"那你隐瞒我的基因真相就不算侵犯隐私？"她突然爆发，"爽朗，我们之间到底有多少秘密？"
这是我们第一次真正争吵。她指责我沉浸在过去的阴影里，我反击说她过度防备不肯信任他人。当我说出"和你母亲一样偏执"时，她脸色刷白，摔门而去。
后悔立刻淹没了我。我呆坐良久，最终打开加密相册——苏雯在临终医院的照片。那时我多么希望有能修复神经损伤的技术...这正是我坚持基因研究的初衷。
凌晨西点，实验室门再次打开。林小仙眼睛红肿地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两杯豆浆。
"对不起。"我们同时说出口，又同时愣住。
她放下豆浆，轻触屏幕上苏雯的照片："她一定很善良。"
"她临终前说..."我喉咙发紧，"希望我能把技术用在正确的地方。"
林小仙突然抱住我，泪水浸湿我肩头："我们会做到的。我保证。"
这一刻，某种比爱情更深刻的东西在我们之间建立起来。不仅是伴侣，更是战友，是共同守护人类文明底线的同盟。
三天后，我们按计划公开了基础专利。记者会上，林小仙出人意料地站上讲台：
"今天，我还有一个个人声明。"她深吸一口气，"我是基因编辑技术的受益者...也是受害者。"
全场哗然。她平静地讲述了自己的身世，以及这项技术被滥用的可能："正因如此，我们更要确保它用于治疗而非增强，用于普惠而非特权。"
发布会后，莫妮卡发来最后通牒：48小时内撤回专利公开，否则"后果自负"。
"她在虚张声势。"徐教授分析，"公约刚通过，基金会不敢明着来。"
但我们低估了对手。当晚林小仙去车库取车时，监控显示三个黑衣人将她拖进一辆无牌面包车。我收到一条加密信息：
[想要她活着，明天带全部技术资料来西山仓库。单独来。否则全球媒体会知道林小仙是非法基因实验产物。]
徐教授按住暴怒的我："这是陷阱！他们拿到技术后更不会放过小仙！"
"那怎么办？"
"将计就计。"他调出一份建筑图纸，"西山仓库是陈氏药业旧厂房，有地下通道。我联系警方，你负责..."
"不。"我打断他，"莫妮卡在警方肯定有线人。我有更好的计划。"
次日清晨，我独自驱车前往西山。后备箱里是精心准备的"技术资料"——实则是能释放强电磁脉冲的装置，足以摧毁所有电子存储设备。
仓库铁门缓缓升起。昏暗灯光下，林小仙被绑在椅子上，嘴角有血迹但眼神清明。莫妮卡站在她身后，枪口抵着她太阳穴。
"资料呢？"
我举起硬盘："先放人。"
莫妮卡示意手下检查。当那人插入笔记本电脑时，我悄悄按下口袋里的遥控器。瞬间所有灯光熄灭，只有我的特制眼镜能看清红外画面——这是昨晚林小仙和我通过眨眼密码约定的计划。
混乱中我扑向林小仙，解开绳索往侧门跑。枪声在身后响起，子弹擦过我手臂。就在我们即将冲出门口时，莫妮卡的声音穿透黑暗：
"林小仙，你不想知道亲生父亲是谁吗？"
她身形一滞。我拽着她继续跑："别听她胡说！"
"不是陈建业哦。"莫妮卡的笑声如附骨之疽，"是普罗米修斯计划的真正主导者...冯教授最亲密的合作伙伴。"
我们踉跄着冲入雨中。上车后林小仙浑身发抖："她在离间我们...对吧？"
我握紧方向盘没有回答。父亲笔记里确实频繁提到一个代号"P"的合作伙伴，但始终没写全名。如果那人真是林小仙的生父...
两天后，我们在海边安全屋整理线索。绑架事件被报道为商业纠纷，莫妮卡暂时蛰伏。林小仙对着笔记本电脑突然倒吸一口气：
"查到了...1993年参与普罗米修斯计划的除了冯教授，还有两位外籍专家。"她转过屏幕，"看这个人。"
照片中的年轻学者金发碧眼，胸牌写着"Dr. E. Powell"。我放大图片，在他实验服口袋里隐约可见一张家庭照——抱着婴儿的妻子，那女子赫然是年轻时的小兰！
"埃文·鲍威尔..."我念着这个名字，突然想起什么，翻出父亲最后一篇日记：
[P今天提议将LSX-1用于军方项目。我坚决反对。他警告我这会断送所有经费...必须把样本藏起来。]
林小仙脸色惨白："所以我可能是...这个鲍威尔和我母亲的..."
我没敢说出口的猜测是：林小仙或许是鲍威尔用自己和下属小兰的基因制造的"设计婴儿"，而父亲出于良知救走了她。
"他还活着吗？"她轻声问。
搜索结果显示埃文·鲍威尔1995年死于瑞士滑雪事故，同年小兰自杀，林小仙被送到林家。太过巧合的时间线。
"雅典娜基金会现任首席科学家是谁？"我突然想到。
林小仙查询资料的手突然停住："...理查德·鲍威尔，埃文的弟弟。"
拼图终于完整。普罗米修斯计划从未终止，只是转入了地下。而林小仙，既是他们最成功的作品，也是最大的威胁——活生生的证据。
"我们得找到更多证据。"林小仙坚定地说，"不仅为我自己，更为所有可能成为'设计婴儿'的人。"
我握住她的手，发现她无名指上多了枚戒指——用实验室材料自制的，两个DNA链交织的造型。
"昨晚你睡着时做的。"她耳尖发红，"理科生的浪漫...第二部分？"
我笑着吻住她。窗外海天相接处，朝阳正突破云层。我们知道风暴将至，但此刻，有比胜利更重要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