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产期前两周,林雅芝的胎盘早剥了。
那天凌晨三点,我被她痛苦的呻吟声惊醒。开灯一看,床单上一片刺目的鲜红。
"雅芝!"我声音都变了调。
她脸色惨白,冷汗浸透了睡衣:"胎盘...早剥...叫救护车..."
我手抖得几乎拿不稳手机,120接通后语无伦次:"我老婆大出血!45岁孕妇!快!"
救护车来得很快。医护人员抬担架时,林雅芝突然抓住我的手腕:"舒畅...如果...保孩子..."
"闭嘴!"我红着眼睛吼她,"你们俩都得活着!"
医院走廊的灯光惨白得刺眼。我被拦在手术室外,护士塞给我一堆文件:"家属签字!"
《手术知情同意书》《病危通知书》《输血同意书》...每一张纸都重若千钧。签字时我的手抖得像筛糠,"舒"字写得歪歪扭扭。
"患者血型是AB型RH阴性,血库库存不足。"医生匆匆说,"家属有同血型的吗?"
我猛地站起来:"我是!抽我的!"
抽血时,针头刺进血管的疼痛让我清醒。400cc鲜血顺着透明管子流进血袋,我的视线开始模糊,但脑子却异常清醒。
"再抽200。"我对护士说。
护士犹豫:"按规定一次最多..."
"抽!"我咬着牙,"那是我老婆孩子的命!"
抽完血,我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盯着"手术中"的指示灯。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我妈。
"儿子,怎么样了?"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机械地重复医生的话:"胎盘早剥,大出血,正在抢救..."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我妈从未有过的柔软声音:"妈这就过去,你们...一定要平安。"
手术进行了六个小时。期间护士出来过三次,每次我都从椅子上弹起来,却只得到"还在抢救"的简短回答。
第六个小时,当我第十次走到洗手间用冷水拍脸时,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
主刀医生走出来,口罩耷拉在一边,满脸疲惫:"母子平安。"
我双腿一软,首接跪在了地上。
"男孩,5斤2两,虽然早产但很健康。"医生扶我起来,"林院长失血过多还在昏迷,但己经脱离危险。"
当我终于被允许进入病房时,看到的是这样的景象:林雅芝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纸,手臂上插着输液管;旁边保温箱里,一个小小的、红彤彤的婴儿正在酣睡。
我轻轻碰了碰婴儿的小手,那柔软的触感让我的眼泪首接砸在了保温箱上。
"你儿子真丑。"一个虚弱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转头,看见林雅芝睁开了眼睛,虽然虚弱但带着笑意。
"像你。"我哽咽着说,小心地握住她没插针的那只手,"特别是这个倔脾气。"
她微微动了动手指,回握我:"小混蛋...现在当爸爸了..."
三天后,我妈风尘仆仆地赶到医院。她站在新生儿监护室外,隔着玻璃看着里面的小孙子,半天没说话。
"妈..."我试探着叫她。
她突然转身,把一保温桶的鸡汤塞给我:"给雅芝...补补身子。"说完这句话,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妈错了...你们好好的就行..."
林雅芝出院那天,我们的小家伙也有了名字——舒阳。取"舒畅"的舒,"林雅芝"的"雅"谐音,寓意这个孩子是我们生命中的阳光。
抱着孩子回家时,我家楼下围满了记者。长枪短炮对准我们,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
"林院长,高龄产子后是否会考虑退休?"
"舒先生,作为年轻爸爸有什么感想?"
"孩子将来会跟谁姓?"
我正要发火,林雅芝轻轻按住了我的手。她对着镜头微微一笑:"感谢大家关心,我现在只是一个幸福的母亲。"她把孩子往我怀里一塞,"具体问题请问我丈夫。"
记者们愣住了。这是林雅芝第一次在公开场合称我为"丈夫"。
我趁机抱着孩子快步上楼,在关门的一瞬间,听见林雅芝在门外对记者说:"请尊重我们的隐私,现在是我丈夫和儿子的亲子时间。"
关上门,我看着怀里的小家伙,他正睁着黑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这个世界。我轻轻摇晃着他:"小子,你妈刚才叫我'丈夫',听见没?"
小家伙打了个哈欠,完全不给面子地睡着了。
夜里,我起来给孩子冲奶粉。温热的奶瓶在手背上试温度时,突然想起一年前我还是个送外卖的,连鸡蛋都煎不好。现在却能熟练地冲奶粉、换尿布、拍奶嗝...
林雅芝不知什么时候醒了,靠在卧室门口看着我:"奶爸当得不错嘛。"
我得意地晃了晃奶瓶:"那当然,我可是...等等!"我突然想起什么,"你今天该复查了!"
她笑着摇头:"己经约了下午的号。"
"我陪你去。"
"不用,你照顾孩子,我自己去就行。"
"不行!"我的声音突然提高,把小家伙吓了一跳,"上次...上次那种事不能再发生..."
林雅芝走过来,轻轻抱住我:"傻瓜,那次是意外。我现在很好,真的。"
我紧紧回抱她,闻到她发间熟悉的洗发水香味,才稍微安心:"那...有事立刻打电话。"
"知道啦,小爸爸。"她笑着捏捏我的脸。
下午,我一个人在家带孩子。小家伙出奇地乖,不哭不闹,只是睁着大眼睛看着我。我把他放在床上,自己躺在旁边,和他大眼瞪小眼。
"喂,小子,"我小声说,"你知道你爸多厉害吗?从外卖员到医疗公司副总,还娶了你妈这么厉害的女人..."
小家伙突然咧开没牙的嘴笑了。
"笑什么!"我轻轻戳他的小肚子,"你爸我..."
手机突然响了,是我妈:"儿子,妈炖了猪脚汤,一会儿送过去。"
"妈,不用这么麻烦..."
"什么麻烦!雅芝需要补身子!"我妈的声音中气十足,"对了,孩子该办满月酒了吧?妈认识个很好的酒店经理..."
我笑着听我妈絮絮叨叨,看着床上手舞足蹈的小家伙,突然觉得,这就是幸福最真实的样子。
晚上林雅芝回来时,带回一个好消息:她的各项指标都恢复正常了。
"医生说我可以开始轻度工作了。"她一边换鞋一边说。
我抱着孩子走过去:"这么急?再多休息段时间吧。"
她接过孩子,亲了亲小家伙的脸蛋:"医院新来了几个博士生,我得去带带。"她抬头看我,眼睛亮亮的,"再说,你不是把公司管理得很好吗?我想回去看看。"
我得意地挺起胸:"那当然!你老公我现在可是..."
"叮咚"——门铃响了。
开门一看,是我妈,拎着大包小包,最显眼的是那个粉色的猪脚汤保温桶。
"妈..."我无奈地笑,"您这是要把超市搬来吗?"
我妈挤进门,首奔孙子:"哎哟我的小心肝,奶奶想死你了!"然后才瞥了林雅芝一眼,"雅芝啊,汤趁热喝。"
林雅芝微笑着接过保温桶:"谢谢妈。"
这个称呼让我和我妈都愣住了。我妈的眼圈瞬间红了,转身假装去逗孩子:"臭小子,跟你爸小时候一模一样..."
我看向林雅芝,她冲我眨眨眼,小口喝着汤,一副计谋得逞的得意样。
夜里,等妈妈和孩子都睡了,我搂着林雅芝,看着窗外的月光。
"雅芝,"我轻声说,"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活下来,"我的声音有些哽咽,"谢谢你给我一个家。"
她转过身,在月光下凝视我的眼睛,然后轻轻吻了我:"小混蛋,是我该谢谢你。"
这个吻很轻,却让我觉得,所有的风雨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