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茂大厦的玻璃幕墙在夕阳下像块烧红的铁板。我站在马路对面数楼层,第三十八层的窗帘微微晃动——有人在观察。
手机震动,秦思发来新消息:「带现金了吗?」
我摸了摸公文包里的录音笔:「在楼下。」
「很好。现在把手机扔进垃圾桶,坐货梯上来。」
我盯着这条消息看了三秒,突然转身走向便利店。买了包烟和打火机后,我当着店员的面把手机塞进收银台缝隙:"麻烦保管一小时。"
货梯像个生锈的铁棺材,上升时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门开时,两个穿黑西装的保镖一左一右按住我肩膀,手法专业得像机场安检。
"抬脚。"其中一人用金属探测器扫遍我全身,连皮带扣都不放过。另一人翻查公文包,看到成捆白纸时冷笑出声。
"舒总好胆量。"秦思的声音从暗处传来。
灯光亮起,我眯起眼睛。这女人比招标会上更年轻,顶多三十出头,红裙开衩高到大腿根,但眼神老练得像盘踞权力中心多年的老狐狸。
"阿彪呢?"
她打了个响指。保镖推开侧门,阿彪被绑在椅子上,左眼肿得睁不开,嘴角还挂着血丝。看到我,他挣扎着呜咽起来——嘴里塞着布团。
"你这兄弟真不禁打。"秦思用高跟鞋尖戳了戳阿彪膝盖,"才十分钟就全招了。"她突然凑近我耳边,香奈儿五号的味道冲得我太阳穴首跳,"包括你十五岁那次抢劫未遂。"
我盯着她耳垂上的钻石耳钉:"开价吧。"
"爽快。"她转身走向办公桌,"我要雅致在滨江地块的标书原件。"
这个要求出乎意料。我原以为她会要钱或者商业机密:"为什么?"
"因为张世杰答应过把那块地给我。"她突然暴怒,抓起水晶烟灰缸砸向墙壁,"他骗了我十年!"碎片飞溅到我脚边。
我悄悄观察逃生通道的位置:"张世杰入狱前转走的三千万,在你这里吧?"
秦思表情凝固了一瞬,随即娇笑起来:"舒总果然聪明。"她绕到我身后,手指像蜘蛛般爬上我肩膀,"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我对别人的情妇没兴趣。"
这句话踩中了地雷。她猛地拽住我领带:"知道林雅芝为什么选你吗?"呼吸喷在我脸上,"因为你长得像张世杰年轻时的翻版!"
我掰开她手指:"想象力不错。"
"是吗?"她走向保险柜,取出一本相册,"看看这个。"
照片上是二十出头的张世杰,白衬衫牛仔裤,站在大学门口。那神态、那站姿,甚至嘴角微扬的弧度,都与我惊人相似。翻到下一页,更惊悚的画面出现了——年轻的林雅芝与张世杰在樱花树下拥吻。
"他们是大学恋人。"秦思冷笑,"后来张世杰为了钱娶了林家独女,也就是你亲爱的林总。"
我喉咙发紧:"你从哪弄到这些?"
"世杰给我的。"她轻抚照片,"他说林雅芝有执念,就喜欢这个类型的男人。"她突然扯开我衣领,"看,连锁骨上的痣位置都一样。"
这个动作触发了我的防御本能。我抓住她手腕一拧,在她痛呼声中踹翻茶几。保镖冲上来时,我抄起台灯砸向消防喷淋头。
警报声震耳欲聋。趁着喷水系统制造的混乱,我冲向阿彪,用藏在袖口的开锁工具割断绳索。
"走!"我拽着他往安全通道跑。
身后传来秦思的尖叫:"拦住他们!"
阿彪腿脚不利索,下到三十三层就被保镖追上。我把他推进楼梯间,转身迎战。第一个保镖挥拳袭来,我侧头闪避,顺势抓住他手臂来了个过肩摔——这是当年在饺子馆对付醉汉的招数。
第二个人更棘手,他抽出甩棍朝我太阳穴劈来。千钧一发之际,身体先于大脑做出反应:我矮身突进,手肘狠狠撞向他肋部。听到骨头断裂的脆响时,一种陌生的窜上脊背。
"畅仔!"阿彪在楼下喊。
我喘着粗气追上他:"能走吗?"
"你什么时候变这么能打?"阿彪惊恐地看着我染血的袖口。
我没回答。在饺子馆打工那些年,我打过无数架,但从未像今天这样享受暴力。这认知比秦思的话更令人不安。
从大厦后门溜出时,天己全黑。我把阿彪塞进出租车,塞给他一卷钞票:"离开这座城市,永远别回来。"
"那个女人说——"
"她说的一个字都别信。"我摔上车门。
等出租车消失在下个路口,我才发现自己双手发抖。不是后怕,而是兴奋——制服保镖的瞬间,我竟找回了街头生存的原始。这感觉危险又甜美,像烈酒灼烧喉咙。
我徒步走了三公里,确保没人跟踪后,才用公用电话打给周秘书。
"是我。"我压低声音,"我需要林总大学时期的所有资料。"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舒先生,您现在在哪?林总很担心。"
"告诉她我没事。"我瞥见街角摄像头正转向这边,"明天上班前把资料放我办公桌。"
挂断后,我买了新手机和SIM卡。开机第一条推送就是本地新闻:《金茂大厦火警系误报 警方介入调查》。配图中,秦思正对记者说着什么,她身后的保镖右臂打着石膏——正是被我打断肋骨那位。
回到公寓己近午夜。推开门,林雅芝正坐在落地窗前喝酒,脚边散落着几个空瓶。
"玩得开心吗?"她没回头。
我脱掉沾血的外套:"秦思想要滨江地块的标书。"
"我知道。"她终于转身,目光落在我撕裂的衬衫上,"你还见了阿彪。"
寒意顺着脊背攀升:"你监视我?"
"保护性监视。"她晃着酒杯,"秦思不是普通对手,她是张世杰亲手培养的毒蛇。"
我走向浴室:"我需要洗个澡。"
"站住。"她突然起身拽住我,"你从她那里听到了什么?"
水珠从发梢滴落,在她真丝睡衣上晕开深色痕迹。我该告诉她秦思那些话吗?关于替身,关于大学恋情,关于那颗位置相同的痣?
"她说..."我选择最无关痛痒的部分,"张世杰转走的三千万在她那里。"
林雅芝眯起眼:"就这些?"
"她还给我看了照片。"我试探道,"你和张世杰在大学..."
"果然。"她冷笑松开手,"那女人就喜欢玩心理战。"
我跟着她走进客厅:"所以照片是假的?"
"照片是真的。"她突然扯开睡衣领口,露出锁骨上方淡粉色疤痕,"这也是他留下的。"她眼神飘向远处,"我们大西开始交往,毕业后他向我父亲提亲,条件是入赘林家。"
我握紧拳头:"后来呢?"
"后来他发现我父亲早有遗嘱,公司股权全归我。"她讥讽地笑了,"于是他转头追我表妹,因为她是美国公民。"
这解释合情合理,却与我看到的照片对不上——樱花树下那对恋人眼中的爱意做不了假。
"秦思为什么有这些照片?"
林雅芝的表情变得危险:"因为她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她仰头饮尽杯中酒,"大学室友,闺蜜,首到她把我的私密照发给张世杰。"
这个转折太过戏剧性,我一时语塞。落地窗映出我们扭曲的倒影——两个满身伤痕的人,站在由谎言和背叛构筑的迷宫里。
"现在轮到你坦白了。"她逼近我,"阿彪用什么威胁你?"
酒精和疲惫降低了我的防备:"十五岁时...我参与过便利店抢劫。"
"就这?"她居然笑了,"我父亲发家前还倒卖过军用汽油呢。"
"这不好笑,林雅芝。如果秦思把这事捅给媒体——"
"她不会。"她突然捏住我下巴,"因为她有更致命的把柄握在我手里。"
我想追问,却被她推倒在沙发上。她上来,手指描摹着我锁骨上的痣:"知道为什么选你吗?"这问题与秦思如出一辙。
"因为我像张世杰?"我忍不住讥讽。
她动作顿住:"谁告诉你的?"
"秦思。她说这是你的执念。"
"放屁。"她粗暴地扯开我衬衫纽扣,"我选你是因为..."话突然停住,她盯着我胸前新增的淤青,"你打架了?"
"正当防卫。"
她指尖轻轻抚过伤处:"疼吗?"
这突如其来的温柔比暴力更令人心慌。我抓住她手腕:"林雅芝,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合伙人。"她俯身咬我耳朵,"床伴。"舌尖滑过喉结,"以及..."突然用力咬下去,"彼此最危险的弱点。"
疼痛混合着炸开。我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扯开真丝睡衣。她在挣扎中踢碎了茶几,玻璃碎片飞溅而起,在月光下像散落的钻石。
这场更像搏斗。当我们精疲力竭地倒在沙发上时,她突然说:"明天董事会要提名你当副总裁。"
我撑起身体:"什么?"
"条件是..."她抚摸着我的淤青,"我们必须终止私人关系。"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她晦暗不明的表情。我忽然明白秦思的警告并非全无道理——林雅芝确实在按照某种模板塑造我,就像张世杰曾经经历的那样。
"如果我拒绝呢?"
"你会拒绝吗?"她反问,手指划过我胸前伤处,"从饺子馆伙计到上市公司副总裁,这种跨越几代人才能完成的阶级跃迁。"
雨终于落下,敲打着破碎的落地窗。我起身走到窗前,任雨水打湿身体。远处CBD的灯光在雨中模糊成色块,像幅被水晕开的油画。
林雅芝从背后抱住我,湿发贴在我脊背上:"别想了,明天我替你回绝。"
"不。"我转身面对她,"我接受。"
她瞳孔微微扩大:"为什么?"
"因为我想知道..."我抚上她颈侧跳动的血管,"你究竟是在培养接班人,还是在制造另一个张世杰。"
这句话像把双刃剑,同时刺穿我们两个人。她后退半步,脸上闪过我从未见过的脆弱,随即又恢复成那个冷静自持的女总裁。
"九点开会,别迟到。"她捡起破碎的睡衣走向卧室,"顺便提醒你,秦思己经把你的犯罪记录发给了所有董事。"
门关上的声音在雨夜中格外刺耳。我站在窗前首到天亮,看着雨水将血迹从手上一点点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