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门的城楼高得像是要跟天上的云彩掰腕子,砖石缝里透着一股子让人腿肚子发软的威严。
朱元璋缩在那辆破旧的小马车里,颠得骨头架子都快散了,吱吱呀呀的车轮声像是替他诉说着心里的沉重。
他裹着一件灰扑扑的旧袍子,活脱脱一个乡下土财主,头上那顶破草帽歪歪斜斜,
遮不住他那双锐利得能把宫墙砖缝都瞧出花来的眼睛。
车帘被风吹得一掀一掀,露出外头巍峨的宫墙,
可他这心里头,偏偏还掺杂着一丝莫名的雀跃——
这老头子,心情复杂得跟杂货铺里五颜六色的布头攒一块儿,剪不断理还乱。
“儿啊,你咋就这么抛下爹走了呢?”
朱元璋低声嘀咕,嗓子哑得像被风沙刮了三天的老树皮。
他盯着车帘外那高耸的宫墙,脑子里全是朱标那张温润如玉的脸,
笑起来总带着点书卷气的模样。
太子没了,大明的江山可咋办?交给谁去?
老朱这心里,悔得肠子都快打成死结了。
早知道,早几天把那事儿跟标儿说清楚,
也不至于如今抓心挠肝,像只被猫挠了尾巴的老鼠,急得团团转。
马车缓缓停下,北上门的守卫瞅了眼这破车,
眼神跟看个乡下送菜的老汉没啥两样——
谁能猜到,里头坐着的可是洪武皇帝本人?
朱元璋下了车,背着手,慢悠悠地往宫里踱步,
步子沉得像脚底下压了块千斤重的磨盘,
脸上却硬挤出一副没事人的模样。
他脑子里翻江倒海,后悔得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光!
要是早点把那消息告诉朱标,兴许标儿就不会走得那么急,
兴许……他还能再听标儿叫一声“爹”。
宫里头,气氛沉得跟泡了水的棉花褥子似的,闷得人喘不过气。
大臣们个个低着头,蔫了吧唧,跟霜打的茄子没两样,
平日里那点机灵劲儿全跑得没影儿了。
妃嫔们更是躲在后宫,连平日里最爱扎堆嚼舌根的都闭了嘴,
连个咳嗽都不敢出。
谁不知道,太子薨了,皇上这会儿正跟个点燃了引线的炮仗似的,点火就炸,
谁敢去触那龙颜?
可没人晓得,朱元璋这心里的火,其实不是冲着太子去的,
而是冲着他自己——那股子悔意,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冒烟儿,
烫得他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
第二天的晌午,乾清宫外头,蒋瓛风尘仆仆地闯了进来。
这家伙满脸是汗,锦衣卫的官袍皱得跟腌了半年的咸菜干儿似的,
靴子上还沾着黄泥巴,可那眼神儿,亮得跟刚从鸡窝里掏出个金蛋,
透着股子邀功的得意。
“皇上!托您的福,卑职在钟山脚下的村子里,果真找到了那对夫妇!”
蒋瓛一开口,声音里带着点尾巴翘到天上的骄傲,
恨不得当场给自己挂个“忠心耿耿”的牌匾。
“在哪儿?快带咱去见他们!”
朱元璋一听,眼睛唰地亮了,差点从龙椅上蹦起来。
那模样,活像个听见糖葫芦叫卖的老小孩儿,
迫不及待想咬一口甜滋滋的山楂。
他拍了下扶手,声音里满是急切,像是怕这好消息长了翅膀飞了。
蒋瓛赶紧把前因后果抖了个干净:
“卑职没敢把他们带进北镇抚司,也没露锦衣卫的身份,
就把人请到了应天城里的同福酒楼,说是有位老爷想问点事儿。”
这小子办事还算机灵,知道这事儿得低调,
半点风声都不能漏,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低着头,偷瞄了朱元璋一眼,见皇上没发火,
悬着的心才算落了一半。
“干得不错!”
朱元璋拍了拍蒋瓛的肩膀,难得露出一丝笑模样,
脸上的褶子都挤成了一朵老菊花,
“待咱换身衣裳,立马去见他们!”
他满意地点点头,心想这蒋瓛还算有点眼力见儿,办事靠谱。
要是这事儿出了半点岔子,嘿,朱元璋可不介意拿蒋瓛的脑袋当球踢,
顺顺心里的火气!毕竟,他这皇帝当得风光,
底下人可得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伺候着。
不多会儿,朱元璋换了身不起眼的青布长袍,
头上扣了顶破草帽,帽檐儿低得快把半张脸都遮住了,
活脱脱一个乡下老地主。
他跳上那辆小马车,马车夫甩了甩鞭子,吱吱呀呀地朝同福酒楼去了。
车里,朱元璋搓着手,嘴角时不时抽搐两下,
像是在盘算啥天大的买卖。
车帘被风吹得一掀一掀,外头的街景一晃而过,
卖糖人的吆喝、路边摊的油烟味儿,都钻进了车里,
可他眼里,只有那遥远的钟山,和一个可能改变大明未来的秘密。
同福酒楼里,空气里飘着酒香、烤鸭的油腻味儿,还有点烧鸡的焦香,
馋得人首咽口水。
二楼的客房里,农户夫妻坐在那儿,局促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俩人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裳,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
脸上的褶子挤在一块儿,活像两只被逼到墙角的老鼠。
老汉的手攥着衣角,指节都发白了;
老妻低着头,眼神飘忽,生怕说错一句惹来啥祸事。
一见朱元璋推门进来,俩人赶紧起身,哆哆嗦嗦地行礼:
“贵人,您找俺们老两口,是想问啥?”
朱元璋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自己也在桌子边坐下,二郎腿,
装出一副闲聊的模样:
“听说你们十年前,从山沟里救了个八九岁的小男孩?
能给咱说说当时啥情况不?”
他这话问得随意,语气跟问隔壁老王借把锄头似的,
可那眼神,犀利得跟两把飞刀,首往农户夫妻脸上戳,
像是要把他们心底的秘密都挖出来。
两口子对视一眼,心知这事儿瞒不住了。
老汉叹了口气,搓了搓满是老茧的手,
声音粗粝得像砂纸磨木头:
“贵人您问,俺们哪敢不说?
那是十年前的事儿,那年大灾荒,地里连根草都长不出来,
饿得人连树皮都啃,连老鼠洞都翻了个底朝天。
俺们两口子自己都快饿晕了,跌跌撞撞地在山沟里找点能吃的东西,
偏偏撞见个小男孩……”
老汉的声音里带着点岁月的沧桑,慢慢把当年的故事抖搂出来。
那年,山沟里饿殍遍野,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
乌鸦在天上盘旋,叫得人心慌。
他们两口子饿得眼冒金星,腿软得像踩在棉花上,
差点没摔进沟里。
就在这当口,他们瞧见个瘦得皮包骨的小男孩,
赤条条的,啥也没穿,昏迷不醒,
脸上烧得通红,嘴里还嘀咕着啥。
他们心一软,顾不上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
喂了点山泉水,又掰了点酸得掉牙的野梨给他吃,
孩子才算缓过一口气,睁开了眼。
朱元璋听着一边点头,一边在心里盘算。
这故事,跟朱小宝说的八九不离十,八成是靠谱的。
他眯着眼,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追问道:
“那你们还记不记得,那孩子当时穿啥衣裳?说过啥话?”
他声音里带了点急切,像是怕错过啥关键的线索,
眼睛死死盯着老汉,像是要把他魂儿都盯出来。
这话一出,农户夫妻“扑通”一声,双双跪下了。
老汉哆嗦着说:
“贵人问话,俺们不敢不答!可有些话……
怕是说出来犯了忌讳,惹来大祸啊!”
老妻在旁边一个劲儿点头,吓得脸都白了,
手里的粗布衣角被攥得皱成一团,眼神里满是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