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龙无耳,本名就叫赵知节。这是我方才审问到的消息。”
沈川淡淡地补充道。
他的面色仍有些不自然,或许是方才马无趾生扑向他,还是给他带了些心理阴影。
而赵缨,却没空搭理马无趾了......
她的注意力,已经全部被“赵知节”这个名字给吸引住:
“是、是吗?可是......我总觉得,这个名字很是熟悉,应当在什么地方接触过......绝不止是这个叫龙无耳的家伙身上!”
“唔......他姓赵,你也姓赵,你们还是本家......”
沈川托着下巴,大胆猜测着。
只不过看着赵缨的面色不善,想了想,还是没敢将后半句“没准是你亲戚”给说出来......
讪讪地笑了笑,他只得转移话题道:
“今日老王爷寿诞,看这时辰,也当筹备得当了......不如一起去吃个酒席?”
此时天色恰巧到了日中,正是王府寿宴开席的时间。
也非止是他们两个,这些江湖高手军中兄弟们也都忙活了一晚上,说什么也该休息休息了。
而赵缨自己,自从离开巫山以后,也很少再放开了大吃一顿......小蚕不再对五谷这等低级食材感兴趣之后,她的胃口也小了很多。
故而“酒席”二字,已经成了她心中极为久远的回忆了。
她下意识地便答一声:“好啊!”
只是话一出口,却又忽地有些担忧:
“那这两人怎么办?你我都去吃酒,旁人还有哪一个看守得住?”
赵缨指的自是龙无耳、孟子龙两人。
这两人功夫甚高,虽说此时失了反抗之力,可是只待调息片刻便可恢复个一成两成。仅仅是这一成两成的实力,这锦城之中能守得住的便没有几个!
这个时候,宋嘉祥却慢慢悠悠地凑了过来,笑道:
“交给净师太和林道人吧!”
这两人都是出家之人,本就喜好清净,酒席宴间那等热闹之所反倒感觉拘束。
况且......
沈川也附和道:
“我尚有师门的封穴之法,可阻断其真元,任他实力再强,仍旧发挥不出丁点儿来!”
别人出手,赵缨尚存一些忧虑,可是沈川出手,她自是放一百个心!
于是她转忧为喜:
“那便吃酒去,吃酒!忙活了一日一夜,肚子早就饿扁了!”
她是真的饿了。
不是小蚕需求养分,而是她这个身体确确实实饿坏了......
那边封穴、收押,暂且不提,这一边赵缨已经跨上了小红马,一路哒哒哒地疾行在了路上。
沉默许久的小蚕,却在这个时候突兀地翕鸣了起来:
“娘亲、娘亲......”
赵缨差点一头栽倒在马下......
急匆匆地勒停了骏马,小红马甚至还因为吃痛,高高地扬起了两只前蹄。
赵缨却顾不得这许多了,慌慌张张地质问道:
“你、你刚才叫我什么?”
她的声音都有些变了。
无他,只是这声“娘亲”......实在是正戳在了她最担忧的事情上面!
今早上她和沈川......的确没有任何防护。
可是、可是......不至于吧?
而且,就算一枪中靶,又和这死虫子有什么关系?什么时候轮得到它来喊这声“娘亲”了?
一时间心中惶惶,一会儿想到自己挺着个大肚子的滑稽样子,一会儿又联想到好多小虫子围着自己喊娘亲的画面......
只是想想,就有些头皮发麻!
所幸,那死虫子及时解释道:
“您的躯壳将孕育小蚕第二次生命,您就是小蚕的娘亲~~”
“......”
吓本姑娘一跳,还以为那什么了呢!
赵缨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肉麻......
“谁是你娘亲?”
她很是不满地反问道。
随即,她又忽地意识到另一个问题......
这家伙,一直以来都以寄生者自居的吧?只把她当成宿主的对吧?
好端端的,突然转了称呼......只怕非奸即盗!
赵缨顿时警惕起来:
“你是不是要蜕变了?”
虫子蜕变,很正常的一件事情。但是赵缨怕只怕......这家伙蜕变的方式有些问题。
比如,既然它改口叫了“娘亲”,会不会就是以分娩的方式......
妈诶,到时她一个大姑娘家生出一个虫子来?沈川会怎么看她,她又该怎么看待自己?
倒是还不如怀着沈川的骨肉呢!
这小蚕好像很委屈的样子,声音都有些发颤:
“娘亲好像不喜欢小蚕......”
“喜欢......我可太喜欢你了!”
赵缨从牙缝子里吐出这几个字眼。
一向阴险腹黑的死虫子,这会子却天真烂漫得当真像个孩童,一时间振奋地几乎在心脉里蹦起了高:
“就知晓娘亲最喜欢我了!”
“......”
这死虫子什么时候转了性子?
又或者,它所谓的“第二次生命”,当真就是完完全全的新生命新样子了?
不行,说什么也得问明白了!
赵缨干脆直截了当地问道:“说实话,为何忽然叫我娘亲?是又缺养分了,还是想要我的躯壳了?”
小蚕却老老实实地翕鸣道:
“都不是,是小蚕要离开娘亲的躯壳了......”
这个回答让赵缨有些始料未及。
一时间,也说不准是开心还是不舍,又或是了解一桩心事的放松,她一下子愣在了原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小蚕接着道:“我等蚕类,本就要积聚养分,而后化茧、蜕变......我的养分积累早已足够,算算日子,也早该破茧而出了,只是舍不得娘亲,这才、这才......”
说到后面,便是翕鸣声中,赵缨也能够听出来一丝泫然欲泣的意思了。
真是的......若早就这般可爱,谁又会嫌弃你这死虫子?
赵缨此时自不可能挽留,可要说赶它走,她莫名其妙地也生出来一丝不舍之心......
“唉,归根结底,这一路以来还是多靠了你,这才能那么多次化险为夷呀!”
而且,这一身武道修为也多亏了小蚕的进补和反哺,否则决计无法进步这般快的。
她感慨了几句,忽地又想到了那个要命的问题:
“你要通过什么方式离开我?总不能要我生出来吧?”
“照常来说,我可以直接破开胸腔的......不过,若娘亲喜欢的话,我也可以......”
“不不不,不用不用!破胸挺好的,挺好的......”
赵缨赶忙阻拦。
莫名其妙的,她又想到了前世某部电影里面的“破胸体”,便鬼使神差地又补了一句:
“我还没生过异形呢!”
“?”
小蚕听不懂,娘亲说什么小蚕便认什么!
“哦对了!”
赵缨又想到一事:“你曾经啃食了我的心脉,如今在我胸腔之中,便是暂代了心脏之用。那你若是走了,我又去哪里再找一个心脏呢?”
“嗡嗡......”
小蚕对此,便只好表现出良久的沉默。
许久之后,却也只能颓然应道:“小蚕不知......”
“......”
赵缨听明白了。
“所以说,当你离开我身体的那一天,就是我要死掉的那一天,对吧?”
早知如此,还问那么许多干嘛,归根结底又有什么区别呢?
赵缨自嘲地笑了笑。
小蚕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低声翕鸣着:
“小蚕也不想,可是小蚕的天性就是这样子,到了该结茧的日子便要结茧,到了该蜕变的日子便要蜕变......小蚕已经试着压制着本能了,可是一直拖到如今,实在拖不下去了!”
“你不必多说,我懂的。”
赵缨的声音却很是平静。
早就知晓这样的结果,不是吗?
她走了那么长的远路,除了寻觅沈川的下落,最重要的不就是找一个根治蚕蛊的方法吗?只是从卢神医、徐太傅,再到苗疆的蛊婆婆,都拿不出什么好办法来,最终也只能猜测,或许岁神道的《换血经》能有些效果......
或许,也真的只剩下了《换血经》这一条路径可走了......
她对此非常平静,毕竟,这条命早被小蚕救过很多次,每多活一天都可以说是赚的!而且,就算最终免不了一死,尚能留个全尸,不至于只剩下一个被吃空了的空躯壳,那也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可是,可是她真的很不想死......
明明走了那么长的远路,才找到了良人,才厮守了仅仅一天而已......
她真的很想问一声:“凭什么?”
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冷静的恳求:
“能不能再多坚持一些时日,我想再多做一些事情。”
为她自己,也为了沈川。
心口处,只是“嗡嗡”的响了一声,便再度陷入沉寂。也不知是应允了,还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