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只是一个瞬息之间,在处安道长和这棵怪柳之间,便多了这样一个策马挺枪的金甲女将军。
这女将周身缭绕着煞气,面上却平和地如同一潭平湖。
眉眼虽和那个熟悉的模样相差甚远,但是英气不减反增;座下战马更和其主人一个气质,面对着诡谲怪异的神秘大柳树,却浑然无所畏惧!
“嗤!”
马快,枪更快!
坚若金铁的金黄色柳树外皮,在蕴满煞气的红艳枪锋之前,亦是如棉花一般,轻而易举地便被刺了个深入,连枪头都没进了树干里面。
灿灿金光不仅映得赵缨浑身金黄,更钻入了她的经脉,让她的周身脉络光璨璨的,即便身着战甲也依旧清晰可见!
处安下意识地一瞥,第一眼,就见这女子心口处,已有一只拳头大小的小虫在一鼓一鼓......
“当真是你......缨妹?”
他难以置信,行动便在这一瞬,忽地僵了起来。
却见那只心口处的小蚕,早就适时地敞开了肚子。其口器一翕一张,以赵缨的经脉为媒介,如百川入海般,将那金光一点一点地吸入体中。
——这等天量的“养分”,这家伙没有理由拒绝!而对于炼神层次的养分而言,除了这家伙之外,赵缨也同样没有消化的手段!
“还愣着作甚,你的天雷呢?”
这女将一张口,便是毫不客气的催促:
“不趁着现在压制住,等着这老不死的择机反扑么?”
声线亦是一如既往地悦耳清脆......
虽和以前仍有区别,但听在处安的耳中,仍旧有八分熟悉。
他便在如此严峻诡谲的气氛之下,露出了安安心心的一抹微笑。
只是轻轻地道了一声:“敕!”
言罢,黑压压的云层之中,便又蕴出了一道极为粗大的煌煌紫电!
早在白帝城的战场上,孟神通就曾一言道出过天机:
所谓炼神,非止是磨炼精神,更指的是熬炼神通!
搬山填海、飞天遁地,是谓神通;如孟教主一般身化垂柳,尽揽两大高手之毕生功力,也是神通......
像处安一样呼风唤雨降下天雷,更是无上之神通!
真正到了这个层次,处安便也领悟到了些许真谛:
所谓神通,无非是以凡人之躯,借用了上古神魔的些许威能罢了!
故而此世之修行,到了六段瓶颈之时,皆需要借助上古神性之物才能得以突破......归根结底,不过是以身搭桥,让神魔的能力得以施展,仅此而已!
所谓高手,不外如是......
处安当然失落过......却幸而,他师傅创立的另一条道路,正给了后世习武之人另一个选择:
“人,未必不能胜过神仙!”
什么仙道神道皇道魔道,在上古之时,还不都被先贤通通赶出了这方世界?
想到了此处,那道隐于云层之中的煌煌紫电,便也被他在其中塞入了额外的东西......
“轰!”
“轰隆隆......”
“轰隆隆隆隆——”
天雷接连不断地劈下,有先有后,却在降临于那柱巨树之时,统统汇合在了一起!
于是声势空前盛大,雷光几乎湮灭了万物,化成了一片包裹住万物的雷海!
经脉中的小小龙君忽地探出了脑袋,佩服万分:
“原来雷法还能这么玩?”
却原来,这几道天雷并非由它引发,而是处安自行催动所致。
他在云层中混入的东西,正是这番游历江湖,才深切感受到的东西——通常被人称作“民心”,或是“民愿”!
就好似,百姓盼望着天要降雨,于是就降了一场甘霖;百姓盼着海不扬波,于是便有了万世安澜......
处安亦是感叹:
“圣贤之道,可假万物之力......你所见的,不过是个皮毛罢了!”
想来自襄阳兵败开始,再到渝州遇上赵缨,流落江湖,遭了这么一通大难......直到今日,他才知晓:什么叫做“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圣人之道、圣人之道......
任你神、仙、妖、魔......都要为人所用!
他便再喝一声:“敕!”
......
“川,做得好!”
赵缨身跨小红马,依旧挺着红艳枪,一点一点地向着树心挤压而去。
漫天的雷光,早就将她淹没。
可是这些雷光就好似有灵性一般,只灼烧着那株怪柳,却不伤她分毫!
“原来天打雷劈也要看对象的......”
她只当是如此。
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便不惧天雷轰顶。而对于孟神通这等恶贯满盈之辈,劈个几生几世的都不算过分!
于是手中攥着的长枪,便又刺得深入几分;吸纳入经脉中的神元,便也同样浑厚了几分......
正因雷光的轰击,孟神通的抵抗之力也疲弱了不少。
万道柳枝根根向天,金黄色的柳叶枯萎了又再生,而后又转而枯黄,如此周而复始......
可赵缨却感受到,盘卷在地下的根须,却一点一点地越发坏死......
对于植物而言,根系是力量之源泉,无根则难以持久!
赵缨深知这点,长枪便渐渐地转而向下刺去......
却在此时——
“勿伤我圣教主!”
来人是个老者,须发皆白,面皮上的皱纹如同一只老橘子。
赵缨认得这人是岁神道的夏长老,只低低地骂一声:
“老梆子来得挺快!”
趁手的红艳枪正卡在树中间,一时间竟抽不出来......
却幸而,处安道长凌空抛下一物,又笑着高喊道:
“再借你一用,记得还我!”
稳又准地抬手一抓,再一甩,那柄寒光湛湛的破阵长刀出了鞘,尚且带着电光。
赵缨便打马回身,横刀于身侧,煞火缭绕,紫电忽闪......
红宝石般的眼眸明明是弯着的,却任谁都觉得森寒:
“那便代你圣教主死一回,如何?”
奈何不得炼神层次的孟神通,还奈何不得你一个区区六段的长老吗?
小红马四蹄踏风,混若浑身裹着烈焰,只一瞬,便载着赵缨落于夏长老的身前。
雷火交织的长刀横着扫出一道半圆,带着奔行之势,不可阻挡!
“当”的一声。
夏长老匆忙之间,只来得及将带鞘的细剑竖在身前。
然而势大力沉的一刀,又岂是区区细剑所能阻拦?
又是“啪”的一声,细剑带鞘断为两截。
长刀余势不止,进一步划过了苍老的脖颈......
腔子中的粘稠血液尚未喷出,便被雷与火的炽热给灼得焦糊。炙肉一般的香气之中,这具苍老的无头躯体轰然倒地......
赵缨却策马不停,横刀向着紧随夏长老的一人斩去——
“饶、饶命......”
马无趾吓得腿都软了。
向来以轻功著称的马护法,这时莫说是发足狂奔,便连勉强站起身子都是难事。
赵缨带着兜鍪,蒙着黑巾,自不怕被她认出来......或者说此番马上就要横刀斩下,被认出来也无妨。
可是不知怎地,她蓦地想起一路以来的精心照料,不知不觉便心软了......
毕竟,只是一个不晓事的浑人罢了!
于是她改斩为拍,“啪”地一声,以刀背将她抽得昏厥而去......
还不忘给自己找些理由:
“杀了你,万一岁神魔道再派了个聪明的看顾于我,岂非弄巧成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