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嚓”、“喀嚓”......
密集又煊赫的雷声,仿佛自天边敲响的战鼓一般。
这一夜,无数的百姓自睡梦中惊醒,茫然地抬头望天,而后冲出街巷,议论纷纷......
“天老爷呀,这又是哪家做了恶事,遭了天谴么?”
“不不,定然是高人作法......”
“呸!什么作法?斗法还差不多......”
“......”
大街上的看热闹之人已然越聚越多,有好事的甚至已经朝着那边摸过去了。
却在这时,一道清朗的声音贯通人群,引着惶惶不安的百姓们各自安下了心:
“天有异象,必惩无德之人!无关者,各自回家关门闭户!否则但有误伤,后果自负!”
钟小芸身跨战马,身披铠甲,那张婴儿肥的小脸儿也因着这段时间的磨炼,而有了些威严的神色。
而簇拥在她身边的兵卒,更早就提着长枪,鱼贯地陈列在长街两侧,强硬地将探头探脑的好事百姓都给推了回去!
如此,跨马从一条街巷走到尾,这条街上的秩序也便维持住了。钟小芸这才折向下一条街。
“不知如此异象,是哪方人马闹出来的?又是否会惊动老王爷?”
她不由得想道。
即便以她的修为见识,也能看得出,这等密集地落于一个位置的天雷,定然不会是寻常天象!
或许,的确有高手在此作法;也或许,压根就是一口挖好的陷坑!
主意打定,她便紧急差人去了王府:
“告诉宋嘉祥:在咱将事情查明之前,千万不能让老王爷轻动!”
......
同样盯着天边的,尚有一位闺阁中的姑娘。
窗扉大开,白发便被突如其来的劲风给吹得散乱。赵缨未及打理,皓腕托着粉颊,一双红宝石般的眸子却一眨不眨地望向那处......
那处磅礴的、熟悉的、朝思暮想的强大气息!
“是他!定然是他!”
她抠紧了窗边护栏:
且不说别的,单是这般雷暴、这般电光,定是呼风唤雨的川江龙君所为......而除了她赵缨与那家伙之外,还有何人能指使得了川江龙君?
她下意识地就要跃窗而出。
什么暴露身份的风险,什么潜身魔教的大计,功亏一篑......她全顾不上了!
她只知,再见不到他,她就要死了!
大腿已然绷紧,下一瞬便要发力冲出......
门扇却适时地响了起来:
“安宁姑娘,我等有事出门一趟,你且安心静待,万万莫要乱跑哦。”
马无趾的声音很是急切,显然是匆忙间得了指令,又急急匆匆地赶来吩咐两句。
既怕耽误了大事,又怕她赵缨不安分......
赵缨很是庆幸,一路以来都表现得老实本分,至少在头脑简单的马无趾护法这边,赢得了充足的信任。
她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权作应答。
马无趾便如同长出一口气一般,长叹道:
“谢天谢地,就知道姑娘不会给你姐姐我添乱!”
又道:“外面又是风又是电的,跟天要塌下来似的,安宁姑娘没有事情,可万万不要出门哦......”
言未毕,声音已经越来越远。
而后便是踏着楼梯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身影逆着风,却以比平常顺风之时更快几分的速度,嗖地一声划破夜幕,在雷鸣电闪之中只剩下一道道断断续续的残影......
以她的脚程,瞬息之间,便已然不知离了多远。
赵缨这才缓过神来。
经这一插曲,她那几乎冲昏理智的急切之情,便也多少冷静了些。
摇了摇头:“却是差一点冲动行事了。”
略微定下心神,她转过身来,却从随身的行李之中,翻出了一套叮咣作响的璀璨甲胄!
“如此声势,那家伙定然遇到了不小的麻烦!我即便要去找他,就算帮不上忙,也绝对不能托他的后腿!”
她这般默默地想着。
费尽了力气将甲衣穿在身上,稍稍一动,便是哗啦哗啦的甲片碰撞声响。
捍腰上的狰狞虎头、胸前的两片明光护心镜,以及身后的猩红罩袍,无一不散发出杀气腾腾的迫人威势!
赵缨缓缓闭上双目......
气势养足,再一睁眼——
唰!
两道寒芒竟比天边的紫电更为夺目!
“小红——”
她轻轻喊着,煞气也在同时蔓延至马厩处。
只一个呼哨,并不多时,便有一匹烈火般的战马带着“唏律律”的嘶声,踏破了漫长的青石板路,只冲到了高阁底下......
而盯梢的几个教众,直到这时才发现不对劲!
“糟!快去通知夏长老和马护法!”
“可他们都不在......”
“那该如何是好?”
“......”
下一刻,一杆从天而降的红枪,便一一将他们钉在了原地!
再也不必惊慌失措,再也不必惴惴不安......他们的生命也和他们的差事一齐宣告结束了。
金甲红袍的赵缨女侠,这才跨马挺枪,在一声响亮的催马之声中,一路绝尘地撞开一条通路......
而此时,天边落下来的电光却是更密集了!
原本的南门都尉府邸,早该被封锁得水泄不通才对......只是这个时候,却有越来越多的守卫围在外围,皆是目瞪口呆地,望着那棵沐浴天雷却越长越大的硕大柳树!
这是棵怎样的怪树?
却见短短的一个时辰之内,一点刚出土的小芽便破开瓦砾,转眼间便有合抱粗细,而今更是越长越高,已然有了十数丈之高!
万千柳丝垂下,每一条都沐浴雷光,通体呈现灿灿的金色,宛若神迹......即便非是岁神道的信徒,这时也不禁心生动摇......
“神迹!这绝对是神迹!”
而与神迹相对的,却是那个渺小得几乎难以觉察的颀长身影。
连续召下天雷,已然耗尽了处安道长不小的气力......可他别无其他选择,决不能停下片刻!
他知晓,若非这道道天雷,只怕这株怪柳还会生长得更为茁壮——没准早就吸纳够了充足的养分,让那老不死的再焕生机了......
真元灌注到双瞳之中,他清晰地透过树皮,看到了埋在树心里的那张人皮......
却见花白的头发早已转黑,褶皱的皮肤再度抚平。就连原本朽坏不堪的骨骼肺腑,也都一一再生着,以两大高手毕生功力为养料,转化为无穷无尽的生机。
极致的生机!
极致的生机,便必须以极致的毁灭之力抗衡!
这便是处安道长不断召下天雷的原因所在!
这是生与死的较量,互相对抗互相消磨......除了一方的力量彻底耗尽之外,实在难有别的收手之途。
只是,处安道长只是一个未竟全功的“伪”炼神,空有炼神层次的战力,却难以持久,却如何和两大高手的毕生功力相耗?
他从一开始便清楚,这场拉锯战并不占优势......可是,他也同样清楚,只要消磨掉对方一点“养分”,新生的孟教主便会弱小一分!
他早就打定了主意:即便将自己燃尽了,也不可让一个完完整整的、身具两大高手毕生功力的绝世高手降生世间!
赵缨在打马赶来的路上,便已然看出了这其中的门道。
和那家伙相处得久了,那家伙一举一动,哪怕心思往哪个方向活动,她都一清二楚。
却也正因为熟悉,她才更加无力......
“不逞英雄会死吗?不糟践自己会死吗?”
缰绳在手心攥得很紧,脚下更加用力地夹着马腹。
小红马似也知晓主人的心弦紧绷,便呼哧呼哧地打着响鼻,四蹄奔行得更加卖力了!
围绕在此处的守卫,本就不是什么天下强军,更兼着西南一带承平日久,早没了死战不退的决心。故而听得身后马蹄声越来越紧,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竟然自动地向两边分散了开......
恰好让出了一条笔直的通道来!
而后,众目睽睽之下,便有一身金甲红袍的女将军,跨着赤马提着长枪,坚决又无畏地撞进了煌煌雷光之中......
直取那树心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