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打滚的甜香混着药草苦涩，在李家老铺里酿出种奇异的安宁。
李坤望着朱八两胸口的招财猫纹身，猫须上还沾着星辉。小胖子却浑不在意，把油纸包往柜台一摊："趁热吃！我娘用瑶池糯米新试的方子。"
油纸掀开，十二枚驴打滚排成地支阵。每枚点心上的黄豆粉都闪着微光，李坤指尖刚触及，就看见走马灯：朱夫人在饕餮建木崩塌前，将儿子的魂魄封进最后半粒芝麻；司命用霜刃碎片划破虚空，送那粒芝麻坠入尘世；而金红色的血滴......
"是我的本命火。"朱八两突然凑近，呼吸间带着饴糖的甜腻，"李大哥你摸摸看。"
他拽着李坤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招财猫纹身下传来强劲心跳，每跳一下，就有星辉从猫眼溢出。更惊人的是柜台上的星秤——当朱八两的心跳频率与秤盘上的血滴共振时，秤杆浮现出山海纹样。
"妙啊！"门口传来熟悉的苍老声音。朱老爷子拄着算盘踱进店铺，身后跟着顶纸轿——轿帘无风自动，露出朱夫人半张苍白的脸，"星秤认主，山海为证。这铺子总算没白烧。"
"烧？"李坤突然发现药柜边缘的焦痕。记忆闪回：祖父临终前夜，确实有场蹊跷大火，但......
朱八两的指尖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李大哥，你摸下后颈。"
触手是凹凸不平的疤痕。星辉流转间，李坤看清真相：当年烧死的才是真正的"李坤"，自己这个"容器"被祖父从灰烬里重塑。药柜上的"当归"二字，是朱八两用烧焦的算盘珠拼成的。
"三教通汇第一百零七代掌秤人李坤，听令！"
朱老爷子突然抖开卷竹简。简上浮现的金字刺得人眼疼："即日起重启山海账目，首单——"他故意拖长声调，首到朱八两急得抓耳挠腮，才念出下文，"收西王母耳坠一只，抵朱八两九世笑纹！"
店铺突然死寂。街上的精怪们齐刷刷后退三步，连纸轿里的朱夫人都攥紧了帘子。唯有朱八两乐呵呵地掏出个锦囊："巧了不是？我从饕餮建木里顺的。"
囊中滚出半枚冰晶耳坠，落地化作三尺高的西王母虚影。她刚要发作，星秤突然飞起，秤钩精准勾住她完好的那只耳坠："咔嚓。"
"两清。"李坤自己都惊讶于这句话的流畅，"您欠李慕云的九百具冰尸，就用这个抵。"
西王母的虚影凝固了。她缓缓抬手抚摸空荡荡的耳垂，突然仰天大笑："好！好个新掌秤！"笑声中，虚影崩散成无数光点，每个光点里都映着段记忆：
——李慕云年轻时跪在西王母座前，用九百个"李坤"克隆体换天机一瞥；
——司命偷偷剪断情丝，将半缕神魂藏入耳坠；
——朱八两的前世是只饕餮，因偷吃供品被罚九世笑纹......
光点汇入星秤，秤盘上的三样信物突然融合。芝麻糖裹着霜刃碎片沉入血滴，凝成颗赤红丹丸。朱老爷子突然正色："山海大药，成了。"
铺外传来悠扬的铃铛声。精怪们自动分开条路，司命踏着月光走来——黑发依旧霜白参半，但腕间的水晶疤痕己愈合。她身后飘着面冰镜，镜中映着株幼苗，正是新生的建木。
"婚契虽焚，因果未断。"她将冰镜按在柜台上，"李掌秤可愿再接单生意？"
星秤突然剧烈震颤。秤杆自行指向冰镜中的建木，枝桠间隐约可见青铜棺椁——棺盖大开，里面摆着套文房西宝。李坤瞬间明悟：这才是真正的"三教通汇"总账，当年被祖父拆成九百份藏入克隆体。
朱八两突然"哎呀"一声。招财猫纹身跳出胸膛，化作三尺长的活物蹲在柜台。猫爪拍向星秤，竟从秤盘里勾出本虚幻的账册，封面写着《山海无痕》。
"有意思。"朱老爷子捻须微笑，"原来李慕云偷天换日，把真账藏进了饕餮的笑纹里。"
司命突然割破手指。水晶般的血滴在冰镜上，建木幼苗急速生长，转眼穿透店铺屋顶。众人仰头望去，只见树冠结满了青铜铃，每个铃铛里都坐着个小人——有执秤的李慕云、打算盘的朱老爷子、甚至还有啃糖葫芦的西王母。
"这是......"
"生意"司命指尖轻弹，某个铃铛落入李坤掌心，"你的第一单。"
铃中传来海浪声。李坤眼前浮现出东海之滨的景象：赢鱼的尸骨堆积如山，每具骸骨上都刻着"三教通汇"的印鉴。浪涛中站着个浑身湿透的少年，正用青铜秤称量自己的心脏。
少年抬头，与李坤西目相对——赫然是年轻时的李慕云。
"甲子年旧账。"司命的声音似近似远，"你祖父典当的第一样东西，其实是......"
朱八两突然往李坤嘴里塞了块驴打滚。甜味炸开的刹那，铃铛、冰镜、甚至星秤都消失了。铺子里只剩下阳光、药香，和柜台招财猫满足的呼噜声。
"急什么。"小胖子挤挤眼，"先吃点心，再做生意。"
街上的精怪们重新围拢。鲛人献上盛满珍珠的漆盒，狐妖打开药篮露出千年参，纸轿里的朱夫人则递出张地契——正是云梦泽水下商墟的房契。
李坤望向星秤。秤盘上静静躺着三枚崭新的铜钱，正面是"山海"，背面是"无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