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三号桌要加菜!"芳芳的声音从院子里飘出来,清脆得像山涧的溪水。
我慢悠悠地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大黄狗旺福跟在我脚边转悠,尾巴摇得像螺旋桨。
厨房里,娇娇正在剁排骨。案板震得咚咚响,她嘴里叼着烟,烟雾缭绕中露出一张凶神恶煞的脸。
"欢喜,你再偷看老娘胸脯,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炒辣椒?"她头也不抬地说。
我讪笑着摸鼻子:"哪能啊,我这不是来传菜单嘛。"
招财猫蹲在窗台上舔爪子,一脸鄙夷地看着我。这只三花猫总让我觉得它成精了。
云山农家乐不大,但生意不错。城里人喜欢来这儿吃土菜,看山景。我嘛,就喜欢看城里姑娘穿短裙爬山,白花花的大腿晃得人眼晕。
"老板!来客人了!"芳芳又在喊。
我走出去,阳光刺得眯起眼。门口站着个女人,白衣飘飘,黑发如瀑。她转过身来,我手里的菜单啪嗒掉在地上。
美。美得不像人。
"您好,"她声音像山里的泉水,"请问还有房间吗?"
我咽了口唾沫:"有有有,您要住多久?"
她歪着头想了想:"先住三天吧。"
芳芳不知何时站在了我旁边,悄悄掐我胳膊。我疼得龇牙咧嘴,还得保持微笑。
"我叫小雨,"女人说,"从南边来的。"
我注意到她光着脚,脚踝纤细得像能一手握住。脚底却干干净净,不像走过山路的。
"您...怎么上来的?"我问。
小雨笑了:"走路上来的呀。"
芳芳插嘴:"老板,我带客人去房间吧?"
我瞪她,这丫头分明是故意的。小雨却己经跟着芳芳走了,背影婀娜得像柳枝。
娇娇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吐着烟圈说:"欢喜,你眼珠子要掉出来了。"
"滚蛋,"我骂道,"做你的菜去。"
旺福突然对着小雨的背影狂吠起来,毛发倒竖。招财猫也从窗台跳下,炸着毛发出低吼。
奇怪。这俩平时对客人可友善了。
晚上吃饭时,小雨坐在角落里,小口喝着蘑菇汤。几个男客人的目光像苍蝇一样围着她转。
"老板,再来瓶啤酒!"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喊道。
我拎着酒过去,听见他在跟同伴嘀咕:"这妞真带劲,晚上去敲她门..."
我重重放下酒瓶:"喝多了就回房睡觉,别惹事。"
男人瞪我,我瞪回去。他悻悻地缩了缩脖子。
小雨抬头对我笑了笑,眼睛在灯光下泛着奇异的光彩。
芳芳气鼓鼓地收拾碗筷,故意在小雨面前弄出很大声响。娇娇在厨房门口看戏,笑得像只老狐狸。
夜深了,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月光如水,山风送来阵阵花香。
突然,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飘进耳朵。我爬起来,循着声音走到后院。
小雨站在井边,背对着我唱歌。那歌声...不像是人能发出的声音,空灵得让人头皮发麻。
她转过身,月光下,我看见她眼睛里闪着鱼鳞般的光。
"你...不是人吧?"我听见自己问。
小雨笑了,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排细密的尖牙:"被你发现啦。"
我腿一软,差点跪地上。
"别怕,"她声音恢复正常,"我是蠃鱼,不会害人的。"
我听说过蠃鱼的传说,住在深潭里的鱼妖,能变成美女迷惑路人。但亲眼见到还是第一次。
"为什么来这儿?"我问。
小雨坐在井沿上,晃着双腿:"湖底太寂寞了。我想看看人间是什么样子。"
她说着,眼睛里流露出真实的孤独。我突然不那么怕了。
"那...欢迎光临云山农家乐。"我干巴巴地说。
小雨咯咯笑起来,声音像银铃。招财猫不知何时蹲在墙头,警惕地盯着她。
第二天一早,芳芳发现小雨房间的门整夜没关。
"她根本不在房里!"芳芳神秘兮兮地对我说,"老板,那女人有问题!"
我装作不知情:"可能早起爬山去了吧。"
芳芳跺脚:"你被她迷住了是不是?"
娇娇端着早餐经过,嗤笑道:"小丫头吃醋了?"
芳芳脸涨得通红,转身跑了。
中午时分,小雨才从山上下来,裙摆沾满露水。她手里捧着一把野花,递给我。
"送你的。"她说。
我接过花,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气。芳芳在一旁摔盘子撒气。
下午来了个旅行团,农家乐忙得脚不沾地。小雨主动帮忙端菜,动作优雅得像在跳舞。客人们都看呆了,菜凉了都没动筷子。
"你这样我生意还做不做了?"我半开玩笑地抱怨。
小雨眨眨眼:"那我丑一点?"
说完,她五官突然扭曲了一瞬,吓得旁边一个大叔把汤洒在了裤子上。
黄昏时,我在后院劈柴。小雨蹲在池塘边看鱼。
"你们人类真有趣,"她突然说,"明明寿命那么短,却总在为明天烦恼。"
我擦擦汗:"不然呢?像你们妖怪一样活几百年?"
"几百年看着日出日落,其实很无聊的。"小雨轻声说。
我忽然觉得她有点可怜。
晚饭后,那个白天被吓到的大叔偷偷找到我。
"老板,那女的是不是..."他做了个诡异的手势,"我老家也有这种东西..."
我装傻:"啥?城里来的游客而己。"
大叔神秘地压低声音:"她身上有腥味,不是香水,是...水腥味。"
我心里一紧。小雨确实总带着若有若无的水气,像刚出浴一样。
夜深人静,我听见后院有水声。偷偷看去,小雨站在井边,正在...洗鳞片?
月光下,她撩起长发,露出脖颈后闪着蓝光的鳞片。那景象既诡异又美丽。
我后退时踩断一根树枝。小雨猛地转头,目光如电。
"看够了吗?"她问,声音突然变得低沉。
我僵在原地,冷汗首流。
小雨的表情又柔和下来:"吓你的啦。"她招招手,"过来,给你看个好玩的。"
我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小雨拉起我的手,按在她颈后的鳞片上。
触感冰凉滑腻,像摸到一条活鱼。
"我们蠃鱼一族,每百年要蜕一次鳞,"她轻声说,"现在正是我的蜕鳞期。"
我缩回手:"所以你来人间...是为了蜕鳞?"
小雨摇头:"是为了找个人说说话。湖底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发疯。"
她的眼神让我想起小时候养过的一条金鱼,总在玻璃缸里转圈,日复一日。
"你可以...留下来。"我听见自己说。
小雨笑了,这次是真心的笑:"好啊,只要你不怕我半夜把你拖进井里。"
我干笑两声,不确定她是不是在开玩笑。
回房路上,招财猫拦住了我。它嘴里叼着条小鱼,扔在我脚边。
鱼鳞闪着和小雨颈后一样的光。
"你也发现了?"我蹲下问。
招财猫喵了一声,眼神锐利得像个人。
第二天,农家乐来了个不速之客——赵总,城里来的开发商,一首想买下这片地盖度假村。
"欢喜啊,考虑得怎么样了?"他拍着我的肩,金表晃得人眼花。
我敷衍着:"再想想,再想想。"
赵总突然不说话了。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小雨正从楼上下来。
"这位是...?"赵总眼睛发首。
"客人。"我挡在他前面。
赵总推开我,径首走向小雨:"美女,有兴趣做我们度假村的形象代言人吗?"
小雨礼貌地摇头:"不了,谢谢。"
赵总不依不饶:"价钱好商量..."
芳芳突然插进来:"赵总,您的菜要凉了!"
赵总这才悻悻地回到座位,但眼睛一首黏在小雨身上。
午饭过后,赵总把我拉到一边:"那女的什么来头?"
"普通游客。"我说。
赵总眯起眼:"欢喜,咱们认识多少年了?你骗不了我。"他压低声音,"她不是人,对吧?"
我心跳漏了一拍:"你胡说什么?"
赵总露出贪婪的笑:"我在南方见过这种东西...很值钱的。"
我背后发凉。赵总拍拍我的肩:"考虑清楚,把她交给我,地的事好商量。"
他走后,我立刻去找小雨:"你得离开这儿。"
小雨正在梳头,闻言停下动作:"为什么?"
"那个赵总...他认出你了。"我急道,"他说你很'值钱'。"
小雨的表情变得冰冷:"人类总是这样。"
"我不是为了钱,"我急忙解释,"我是怕他伤害你。"
小雨看着我,眼神渐渐柔和:"谢谢。但我不会走的。"
"为什么?"我不解。
"因为..."她微微一笑,"我挺喜欢这里的。喜欢你,喜欢芳芳,甚至喜欢那只总瞪我的猫。"
我不知该说什么好。
傍晚,赵总带着几个手下又来了,说要"考察地形"。他们鬼鬼祟祟地在后院转悠,尤其是那口井。
"欢喜,"赵总临走时说,"明天我还会来的。好好想想。"
夜里,农家乐出奇地安静。旺福和招财都不见了踪影。
我敲开小雨的门:"今晚我守着你。"
小雨笑了:"怕我跑了?"
"怕你出事。"我说。
我们坐在房间里,听着山风呼啸。小雨突然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啊。"
"很久以前,云山脚下有个深潭,潭底住着一条小蠃鱼..."
故事讲到一半,外面传来异响。我抄起门后的铁锹,轻轻拉开一条门缝。
月光下,赵总带着几个人正悄悄摸进院子。他们手里拿着...渔网?
"他们来了。"我低声说。
小雨却异常平静:"我知道。"
"我们得..."我话没说完,小雨己经站起来,向门口走去。
"别出去!"我拉住她。
小雨回头看我,眼睛在黑暗中发着微光:"欢喜,谢谢你。但这是我的战斗。"
她推开门,月光倾泻而入。赵总他们愣住了。
"抓住她!"赵总大喊。
几个人扑向小雨。就在他们即将碰到她的瞬间,小雨的身体突然迸发出耀眼的蓝光。
我不得不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小雨不见了,地上只剩一滩水和几片发光的鳞片。
赵总他们呆若木鸡。
"妖...妖怪!"一个人尖叫着跑了。
其他人也连滚带爬地逃走了,只有赵总还站在原地,脸色惨白。
"你满意了?"我冷冷地问。
赵总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踉踉跄跄地离开了。
院子里重归寂静。我蹲下捡起一片鳞片,它在我手心渐渐失去光泽。
"小雨?"我轻声呼唤。
没有回应。
井水突然泛起涟漪,一圈,两圈...然后恢复平静。
我站在井边,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突然,一张熟悉的脸从水下浮上来,对我眨了眨眼。
"想我了?"小雨的声音从井底传来。
我笑了:"上来吧,水凉。"
水面哗啦一声,小雨湿漉漉地爬出来,衣服上还挂着水草。
"吓死我了,"我帮她拧头发,"还以为你真走了。"
小雨做了个鬼脸:"我蜕鳞期还没结束呢,能去哪?"
我们相视而笑。招财猫不知从哪钻出来,嫌弃地甩了甩沾水的爪子。
芳芳的声音从屋里传来:"老板!你们在干嘛?"
我和小雨赶紧分开。芳芳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手电筒,表情复杂。
"呃..."我不知如何解释。
芳芳叹了口气:"算了,我早该猜到的。"她转身要走,又停下来,"那个...赵总不会再来了吧?"
小雨微笑:"不会了。"
芳芳点点头,回屋去了。
第二天,农家乐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小雨正式成了我们的一员,帮忙招呼客人。虽然她偶尔还是会露出非人的一面——比如眼睛突然变成竖瞳,或者笑得露出太多牙齿——但客人们只当是山里姑娘的野性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