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历里的薰衣草（下）
教育局领导推开教室门的瞬间，金属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仿佛也在为这场即将爆发的对峙屏息。林晚的指尖还残留着粉笔灰的粗糙触感，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撕掉了黑板上密密麻麻的语法表格。雪白的纸片如蝶群纷飞，在三十双稚嫩眼睛的注视下，她将玥玥画的《蛤蟆医生》投影到幕布上，投影仪的蓝光映亮了她眼底跳动的火焰："今天我们学'自我疗愈'的英文表达。"
"这位家长认为心理教育会耽误升学率？"林晚轻点平板，匿名举报邮件的IP地址在大屏上赫然显现——正是周明远办公室的定位。后排举着"抵制心理课程"标语的家长突然起身，胸前纽扣摄像机闪着红光。林晚认出那是总在家长群转发"单亲家庭危害论"的网红妈妈，此刻对方假睫毛下的眼睛正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请允许我展示教学成果。"林晚按下遥控器，屏幕切换成玥玥的视频。画面里，小女孩抱着缝有珍珠耳朵的泰迪熊，用带着奶音的英语认真问诊："Pain is here？Let me kiss it better." 教室后排传来压抑的啜泣声，李主任慌忙扶住掩面痛哭的家长——她的女儿上周因抑郁症休学，此刻颤抖的肩膀正在无声控诉。
沈安茹的白大褂掠过后门金属门框，心理咨询师徽章在阴影里若隐若现。林晚举起1998年的病历本，泛黄的纸页在空调风里微微震颤："二十年前有人判定我是疯子，因为我看见了母亲跳井的幻象。"紫外线灯扫过纸页，父亲酒后篡改的字迹在蓝光下诡异地浮现，那些被涂抹的"虐待记录"像腐烂的伤口暴露在阳光下。
"而真相是——"林晚掀开讲台绒布，尘封的枯井模型惊起一片低呼。井壁上斑驳的苔藓还沾着真实的泥土，玥玥抱着泰迪熊走上讲台，她稚嫩的手指抚过井沿刻痕，念出藏在井底的诗句："每个孩子都是未被破译的密电码。"这句话在寂静的教室里回荡，惊飞了窗外偷听的麻雀。
教育局领导手中的评估表飘落在地，纸张与瓷砖碰撞的声响惊醒了骚动的家长群。林晚解开衬衫纽扣，露出锁骨处贴着卡通创可贴的疤痕，蛤蟆先生的笑脸正对着满室惊愕的目光："这是我为生育付出的代价，但此刻我要用它证明——"她蘸着红墨水在疤痕上描出DNA双螺旋，红色液体沿着蜈蚣状的纹路蜿蜒，"伤疤可以变成生命的图腾。"
网红妈妈突然尖叫着冲出门，慌乱中裙摆掀翻的摄像机露出云端备份界面。林晚早己同步登录学校官网，首页弹出正在首播的课堂画面，在线人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突破十万。弹幕如潮水般涌来："这才是真正的教育""我女儿也需要这样的老师"，评论区的点赞数化作跳动的数字瀑布。
"顺便说个好消息。"沈安茹晃动着重新串好的珍珠手链走进光圈，银质捕梦网在她腕间轻响，"我的心理咨询室将和学校合作开展..."她的声音被潮水般的掌声淹没。走廊里，抱着三花猫的玥玥朝镜头比心，猫项圈的碎钻在夕阳下拼出完整的"LOVE"，折射的光斑映在教室后墙的荣誉榜上，为褪色的照片镀上金边。
暮色漫进教室时，林晚在空荡荡的讲台上发现一束干枯的薰衣草。褪色的花束里夹着卡片，打印的字迹被泪水洇开："你让我想起二十年前跳井的女人。"翻转卡片，背面的手写小楷力透纸背："她是我没能救下的患者——沈安茹。"窗外的晚霞突然浓烈如血，将这行字染成暗红，仿佛要将二十年前那口枯井里的秘密，重新搅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