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历里的薰衣草(上)
消毒水混着陈年纸张的霉味,从泛黄的病历本里缓缓渗出,仿佛要将尘封多年的往事一并唤醒。此刻,玥玥正踮着脚,用蜡笔在急诊室斑驳的白墙上画太阳,鲜艳的橘红色线条歪歪扭扭,却充满生命力。林晚的手指微微颤抖,抚过病历本上"林小晚"三个字,记忆如同被撬开的河蚌,露出血肉模糊的珍珠。十岁生日那天的场景突然清晰起来:母亲举着缝衣针,狠狠刺向她藏在枕头下的素描本,画中那个穿着碎花裙的女人,在金灿灿的油菜花田里燃烧,火苗舔舐着画纸,也灼烧着她年幼的心。
"这是你当年画的吧?"沈安茹的声音突然响起,她的手指指向沙盘里的焦黑纸片。林晚的太阳穴突突首跳,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如潮水般涌来。父亲暴怒地将母亲精心栽种十年的君子兰砸向院墙,瓷盆碎裂的瞬间,锋利的碎片划破她的小腿,鲜血滴落在画中女人的笑靥上,宛如一颗妖异的朱砂痣。记忆里的疼痛与此刻心口的抽痛交织,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走廊里突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教育局检查组来了。而林晚却还在病房里,将抗抑郁药片碾碎,小心翼翼地掺进母亲的粥里。就在这时,玥玥突然举着贴满公主贴纸的作业本,眼睛亮晶晶地说:"新妈妈教我的英文歌!"稚嫩的童声里,电子音突兀地穿插其中——正是周明远婚礼视频里播放的《A Thousand Years》。熟悉的旋律如同一把利刃,狠狠扎进林晚的心,让她险些站立不稳。
"林老师,家长要求说明心理健康状况。"李主任将联名信重重拍在办公桌上,纸张撞击桌面的声响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刺耳。林晚的目光落在最后一页签名栏,周明远龙飞凤舞的字迹刺得她眼睛生疼。窗外,爬山虎在风中簌簌发抖,她望向操场,看见玥玥正独自蹲在角落,认真地给流浪猫包扎伤口。三花猫颈间的碎钻项圈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斑,与舞蹈老师视频里炫耀的圣诞礼物如出一辙,这个发现让她的胃部一阵翻涌。
深夜的档案室笼罩在一片昏暗之中,霉味浓重得几乎能让人窒息。林晚握着紫外线灯,仔细照向1998年6月17日的值班记录。蓝光下,原本被岁月掩盖的潦草字迹逐渐显现,内容却让她不寒而栗:"患者自述看见母亲在井边梳头,实际水井己于三年前填平。"一张泛黄的照片从病历夹层滑落,照片里,穿碎花裙的女人抱着婴孩站在枯井旁,眉眼与林晚锁骨处的疤痕惊人地相似,仿佛跨越时空的呼应。
凌晨04:17,玥玥的尖叫声突然刺破寂静。林晚冲进房间,看到女儿赤脚站在穿衣镜前,手里攥着口红,镜面己被画满大大小小的眼睛。"小熊说好多人在看我们!"玥玥声音里充满恐惧。林晚慌忙抱起女儿,慌乱中踢翻水盆,水面泛起的涟漪中,倒影扭曲成穿碎花裙的女人,手里还握着一支燃烧的薰衣草,那画面诡异又熟悉,像极了她记忆深处的噩梦。
"妈妈,为什么外婆说你是怪物?"玥玥迷迷糊糊地呓语着,声音里混着退烧药的甜腻。林晚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翻开《蛤蟆先生》,第204页的批注突然刺痛了她的眼睛——那是父亲的笔迹:"心理疾病都是懦夫的借口。"墨迹边缘晕染着威士忌的痕迹,仿佛能看到当年父亲写下这句话时的轻蔑与不屑。
沈护士的短信伴着晨雾传来:"今天该聊聊1998年那口井了。"林晚站在洗手间镜前,试图用遮瑕膏掩盖锁骨处的疤痕,却发现疤痕处突然渗出淡粉色血珠。这时,玥玥踮着脚,将一张卡通创可贴轻轻贴在她的伤口上,创可贴的图案正是《蛤蟆先生》里的笑脸青蛙,带着女儿独有的温暖与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