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惨烈的一战后，姜吟被沈阙带回去“看管”了起来。
名为看管，实际就是软禁。
不过现在软不软禁的都不重要了，姜吟实在伤得太重了，就算不软禁，她也下不了地。
伤的最重的地方是右手，虽然当时姜吟切断经脉的时候刻意偏了一寸，但也是实打实的贯穿伤。
若不好好将养，以后恐怕会影响使剑。
其他的外伤内伤也是不计其数，很奇怪，姜吟以前明明最怕伤口和流血，这次受了这么重的伤，反而没什么感觉了。
大抵是洛鸢已死，身体伤残，报仇无望，对沈阙心灰意冷，重重打击下，丧失了求生欲望。
如果早知道，她的到来，会是这种结局，还不如一开始死了算了。
沈阙很忙，终日不见人影，但每日总要抽出一点时间来看姜吟。
他总是一遍遍不厌其烦地照顾着姜吟的起居，给她疗伤喂药。
即便每次都会遭到强烈反抗。
滚烫的药汁撒在沈阙素白的衣袍上，留下一片褐色污渍，沈阙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姜吟竭尽全力抗拒着沈阙的一切。
她也知道自已不该恨沈阙，可是，她活着的每一刻都在饱受着内心的煎熬，滔天的恨意与愧意无处宣泄。
如果不做点什么，她快要疯了。
沈阙施法清理干净身上的污点，新的一碗药被送了过来。
青凰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担忧，“主上，要不......还是我来吧？”
沈阙道：“你先出去。”
青凰默默退出去带上门，顺便替沈阙默哀两秒钟。
沈阙站在床边，想要去扶姜吟，姜吟警惕地后退一步。
沈阙习以为常地收回手，语气尽可能平和道：“我知道你恨我，但你若是不养好伤，怎么有力气逃走？”
姜吟冷笑一声，“你希望我逃走吗？”
“自然不希望。”
沈阙的神色黯淡下去，“但你一定会的，不是吗？”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锁着我？”
“至少在你伤好之前，我希望你能平安无事。”
姜吟讽刺地笑了笑，“是啊，只要我活着怎么都行，哪怕是痛苦不堪地活着，你也不在乎。”
“我在乎！”
沈阙呼吸急促，气血上涌。
他忍了又忍，才克制住想要冲上去抱住姜吟的冲动。
“当时的情况，我们杀不了沈寂的。”
沈阙布了一层隔音结界，才继续说道：
“沈度的人，在监视我。”
“我太清楚仇人近在眼前却报不了仇的滋味了，但凡有一丁点把握，我都不会阻止你。”
沈阙看着姜吟的眼睛，眸光幽深里带着几分恳切，“阿吟，你被仇恨冲昏头脑了。”
姜吟深深回望着沈阙，突然笑出声来，“你知道我最恨你什么吗？”
“无论什么情境下，你总能做出利益最大化的选择，理智到近乎冷漠。”
“可是，当有一天，你最最心爱之人惨死在你面前时，你还能这么理智吗？”
“你从来都没有问过，我想要什么，就擅自替我做决定。”
“你希望我活着，但你有没有问过，我想活吗？”
沈阙的眼神出现了一瞬的慌乱，他再也克制不住，冲上去抱住姜吟。
“你必须得活。”
他把姜吟紧紧搂在怀里。
“我不许你死。”
姜吟难得没有第一时间推开他，她的目光变得锐利：“我当然不会死。”
“我要报仇！”
姜吟现在满心满眼只有报仇这一件事，沈阙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放温的药碗递给她。
“那就好好喝药，伤好了才能报仇。”
姜吟抬起绵软的右手，沈阙愣了一下，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从来没有主动喝过药。
每次清醒的时候都会打翻药碗，各种不配合，只有等到昏迷了沈阙才能悄咪咪喂给她。
沈阙扶起姜吟，让她半靠在自已怀里，再将药碗递到她唇边。
姜吟一口气喝了下去，眉目顿时拧作一团。
苦涩的舌尖突然多了一丝甜味，姜吟仰头看向沈阙，“你给我吃了什么？”
沈阙道：“驴打滚。”
姜吟的表情滞了一下。
沈阙的脸上流露出些许紧张，“怎么，不好吃吗？”
“......没有，挺好吃的。”
两人很久没有这样正常相处过了，许是因为误会解开了，两人之间的关系也不再那么僵持了。
姜吟靠在沈阙怀里，平静道：“你跟我说说那天的事吧。”
沈阙迟疑了一下，轻轻揽住姜吟的肩膀。
“那天一大早，我接到的是沈度的消息，他出关的第一件事，就是传召我。”
“也因为他，我没能及时赶回来救你和......”
沈阙垂下眸子，眼中掠过一丝愧疚。
姜吟却很清楚，沈度传召要是沈阙胆敢不去，等待他的只有一个结局。
甚至沈阙去了，少不得要受到多少刁难和敲打，毕竟他灭了魅影阁是事实，即便事出有因。
现在沈度出关，想要向正道宣战，他需要沈阙的人手，需要忠心的下属来效力，因此才不计前嫌重新任用沈阙。
“摘星阁北面的松木林是所有地段中防守最薄弱的地方，因为那里纵横交错，并且尽头是死路。”
她和洛鸢，刚好约在了防守最弱的地方。
如果那天，姜吟没有约洛鸢去放风筝，兴许，她就不会死。
沈阙看出姜吟心中的愧悔，他把姜吟往怀里按了按，又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不怪你，谁也不知道，那天会发生那样的事。”
“沈寂的手下率先发现了洛鸢，他们把洛鸢错认成了你，洛鸢为了帮你吸引火力，谎称她就是你，所以才被抓住用来威胁你。”
难怪，沈寂的手下会说，洛鸢承认自已是姜吟。
难怪，洛鸢会说，她还是没能保护姜吟。
当初，她的阿芽姐姐为了保护她而死，这成了她心中永远的一根刺。
现在，她为了保护姜吟而死，这成了姜吟心中永远的一根刺。
多么完美的闭环。
为了不让姜吟继续伤害自已，她那么决然地赴死。
哪怕再多坚持一刻，兴许结局就会不一样。
就差一点点，姜吟就能打消沈寂的戒心。
就差一点点，她就能击倒沈寂，救下洛鸢。
就差一点点，沈阙就能赶到。
明明就差一点点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