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晏的鼻腔里涌进消毒水混合铜锈的气味，指尖触到潮湿的青砖时，二十年前的雨水正顺着实验室天窗倾泻而下。冰冷的雨珠打在她肩头，带着金属锈蚀特有的铁腥味。
她蜷缩在青铜器储藏架后侧，看着二十五岁的陆教授从面前疾步走过——白大褂下摆沾着靛蓝色菌斑，耳垂那枚海蓝宝石耳钉在应急灯下泛着冷光，仿佛海底幽深的裂隙。他脚步急促，鞋底与地砖摩擦出沙哑的吱嘎声，像是某种未完成的旋律。
“新来的实习生？”突然有人拍她肩膀。
苏清晏将翡翠簪子往袖口里藏了藏，垂眸露出怯生生的表情：“档案室派来送资料的。”她举起沾着雨水的牛皮纸袋，故意露出封口处残缺的安全部钢印——这是三分钟后才会被暴雨浸湿的印记，此刻仍清晰可见，像一道尚未愈合的伤口。
研究员瞥了眼她胸前的临时工牌，注意力被走廊尽头的骚动吸引。穿防化服的男人押送着密封箱穿过消毒区，箱体表面凝结的冰晶在七月高温中蒸腾出诡异的青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化学气息。
“又是从西夏地宫运来的？”有人小声嘀咕，“这月第三次样本泄露事故了。”
苏清晏借着递文件的机会贴近观察窗。年轻版的周慕生正在无菌室调试机械臂，金属关节间嵌着的甲骨文碎片与她掌心伤痕完美契合。当他的袖口随着动作翻起时，腕间暗红色的图腾刺青令她瞳孔骤缩——那分明是三十年后夜枭面具下的金线纹样。齿轮咬合般的机械声从他袖管中隐约传出，令人不寒而栗。
“别碰培养皿！”
陆教授的呵斥声炸响的刹那，苏清晏的太阳穴突然针刺般剧痛。消毒雾气中浮现出顾沉舟半透明的身影，军装袖口还沾着未来时空的汞蒸气，散发着淡淡的金属焦味。“你母亲的基因改造项目被渗透了，看冷藏柜第三层的血清编号。”
她借着整理试管架转身，冷藏柜蓝光里排列着二十支贴着西夏文标签的血清。玻璃表面凝结的霜花在低温中缓慢融化，第七支试管倒映出的编号忽然开始扭曲，如活物般游动成青铜鱼符的纹路——与她三天前从夜枭手中夺来的信物一模一样。她指尖轻触试管，一阵微弱的共振传来，仿佛某种古老密码在回应她的存在。
“1998 - ZX07号样本出现异常！”警报声撕裂雨幕。
苏清晏亲眼看着母亲抓起那支沸腾的血清冲向暗室，周慕生的机械臂发出齿轮卡顿的异响。在众人涌向安全出口的混乱中，她闪身钻进通风管道，爬行时被锋利的铜锈划破膝盖——疼痛让她想起穿越前顾沉舟撕裂防护服的手指。指尖渗出的鲜血滴落在铜锈上，竟泛起淡金色的微光。
暗室里的场景令她血液凝固。陆教授将血清注入自己颈动脉，皮肤表面瞬间浮现出金线刺青。周慕生摘掉左眼球露出机械瞳孔，投射出的全息影像竟是夜枭的面具设计图。
“逆向转录需要活体载体。”母亲颤抖着将染血的乳牙标本嵌进保险柜，“清晏成年那天的暴雨...”
“您不该窥探时间法则。”顾沉舟的警告突然在意识空间震荡，苏清晏手背的青铜纹路开始灼烧，如同烙铁贴在皮肤上。
她从通风口摔落的瞬间，陆教授猛然抬头，海蓝宝石耳钉折射的光斑正好照亮她锁骨处的刺青。时空在此刻出现裂缝。
消毒雾汽凝成顾沉舟实体化的右手，他徒手接住坠落的苏清晏，军装布料在1998年的空气里迅速碳化，散发出焦糊的纤维味。“通道能量正在衰减，”他抵着她发颤的脊背塞来块冰凉的物件，“去找林...”
剧痛中断了传输。
苏清晏跪坐在1998年的雨水里，掌心多出枚带着未来体温的青铜鱼符。它仍在微微震动，仿佛心跳。
实验室外突然传来重型卡车急刹声，二十年前的秦骁正在雨中怒吼：“文物局的车队被劫了！”
当她冲回主楼时，整个基地的警报系统突然集体失声。陆教授站在滴血的星象仪前，将染着靛蓝色液体的记事本塞进她手中：“带着这个去找...”
轰隆！
穹顶的青铜吊灯砸落在两人之间，飞溅的甲骨文碎片在空中组成燃烧的西夏文字，爆裂声中夹杂着金属熔化的尖锐啸叫。
苏清晏在热浪中看到母亲耳钉脱落，海蓝宝石内部竟封存着半枚微型青铜齿轮——与周慕生机械心脏的零件完全相同。
“时间锚点要移位了！”顾沉舟的声音混着电子杂音传来。
苏清晏突然发现雨滴悬停在半空，自己的发梢正在分解成金色颗粒。她扑向开始虚化的母亲，却只扯下半片染血的白大褂——残破的衣料上，用西夏文书写的“对不起”正在渗入时空裂缝。
当青铜鱼符突然发出蜂鸣时，苏清晏终于听清顾沉舟未说完的话。她疯狂奔向基地东侧的废弃水塔，每步都在1998年的雨地里踏出淡金色涟漪，脚下积水泛起细密的波纹。
在水塔锈蚀的铁门后，闪烁着微光的甲骨文阵列正在扭曲变形，而某股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力量，正试图从外部强行修补溃散的时间经纬线。
沈婉如的战术平板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二十三条稳定波束中有十西条开始剧烈震荡。她猛地扯下防毒面具，发梢扫过林昭然正在调整的量子场发生器：“西北角的锚点偏移了0.3秒！”
林昭然反手将匕首插进锈蚀的配电箱，飞溅的电火花在雨幕中划出幽蓝弧光。他军靴碾过水洼里漂浮的甲骨文碎片，战术手套下的青铜戒指正在发烫——这是三小时前苏清晏用发簪刻下的时间坐标。
“告诉秦处长，我们要1998年7月14日的卫星云图原片。”沈婉如突然按住耳麦，暴雨中传来诡异的重金属刮擦声。
她盯着平板里突然出现的三十七个红点，那是正在溃散的时间裂缝。
安全部地下七层的档案库里，秦骁的指尖悬在触控屏上方三厘米。泛黄的电子档案突然自动翻页，1998年7月档案封面上出现烧灼痕迹。
当他输入三级解密口令时，全息投影突然扭曲成某个实验室的监控画面——二十五岁的陆教授正将血清注入颈动脉。
“这不是普通资料外泄。”秦骁的太阳穴突突首跳，加密频段里传来沈婉如沙哑的声音。
他看着屏幕里突然跳出的西夏文字，那是用青铜器铭文重新编码的警告信息，最后三个字的笔画正在渗出靛蓝色液体。
苏清晏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青铜鱼符，母亲耳钉脱落时溅起的血珠悬浮在她眼前。这些血珠突然折射出无数个时空片段——她看到五岁的自己躲在檀木衣柜里，门外传来机械齿轮转动的声响；十七岁那年在古玩店擦拭的青铜面具，内壁刻着与周慕生腕间相同的图腾。
“逆向转录需要活体载体。”周慕生的机械义眼突然弹出，齿轮转动声与二十年后如出一辙。
他的袖管里伸出三条合金触须，在实验台上刻出燃烧的西夏文：“你以为自己真是那个幸运儿？”
陆教授染血的白大褂突然无风自动，靛蓝色菌斑在布料上蔓延成星图。
她抓住女儿的手腕按在青铜吊灯残骸上，烧焦的甲骨文碎片突然悬浮成环状：“每个时间锚点都是双生的，去找......”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水塔方向传来，时空裂缝里突然伸出七条暗金色锁链。
苏清晏踉跄着抓住通风管道，看到1998年的母亲和2018年的顾沉舟在量子尘埃中重叠。顾沉舟破碎的军装袖口里，半枚青铜齿轮正在与母亲耳钉里的部件产生共鸣。
夜枭的身影在暴雨中逐渐凝实，他手中金钥匙划过空气时带起细密的时空涟漪。当钥匙尖端触碰到青铜鱼符的震动频率，整个实验室的玻璃器皿同时炸裂。
苏清晏突然看清了他领口内若隐若现的刺青——那是苏氏家族继承人才会纹的衔尾蛇图腾。
“我的小侄女。”夜枭的机械声带发出砂纸摩擦般的笑声，面具下的电子眼闪烁着暗红色光晕。
他抬起左手时，暴雨中悬浮的青铜碎片突然组成一扇门，“来见证历史如何被重新锻造。”
苏清晏摸到腰间冰凉的翡翠簪子，簪头暗格里的纳米芯片突然开始发热。这是穿越前顾沉舟藏在发饰里的时空定位器，此刻正在与母亲耳钉里的齿轮组件产生量子纠缠。
她突然明白那些午夜梦回时听见的机械嗡鸣，原来是两个时空的齿轮在互相召唤。
当夜枭踏入金色旋涡时，苏清晏锁骨处的刺青突然浮现青铜色光晕。1998年的暴雨开始向上倒流，破碎的青铜吊灯残片在空中重组为完整的星象仪。
她看到二十年前的自己正在水塔深处睁开眼睛，掌心握着刚从时空裂缝里接住的青铜鱼符。
夜枭的金钥匙即将完全没入时空旋涡的瞬间，苏清晏的翡翠簪子突然激发出靛蓝色光束。实验室穹顶的暴雨形成巨大钟表面盘，青铜鱼符悬浮在十二点刻度位置微微颤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