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浦东机场时,我正梦见一个穿旗袍的女人。她背对着我,纤细的腰肢在丝绸下若隐若现。醒来时,机舱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邻座的大叔打着呼噜,口水流到了我的肩膀上。
"操。"我低声骂了一句,擦了擦肩膀。这就是我,夏崎,一个靠写旅行博客混饭吃的穷光蛋,此刻正踏上中国最繁华的城市——上海。
走出机场,热浪扑面而来。六月的上海像个蒸笼,空气中飘着梧桐树和汽车尾气的混合味道。我拦了辆出租车,司机是个满脸褶子的老上海。
"去外滩。"我用蹩脚的普通话说道。
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我一眼:"外地人啊?"他操着一口浓重的上海话,"侬晓得伐,现在外滩人多得嘞,跟下饺子一样。"
我咧嘴一笑:"我就喜欢看饺子。"
车窗外,高楼大厦像积木一样堆叠。东方明珠塔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个巨大的糖葫芦。我摇下车窗,让湿热的风吹在脸上。这就是上海啊,纸醉金迷,活色生香。
外滩果然人山人海。我背着破旧的登山包,像个异类般穿梭在西装革履的商务人士和举着自拍杆的游客中间。黄浦江对岸,陆家嘴的摩天大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像一排闪闪发光的金牙。
"借过借过!"我挤到栏杆边,掏出手机准备拍照。就在这时,一阵茉莉花的香气飘了过来。
我转头,看见了她。
她穿着墨绿色的旗袍,开衩处露出一截白皙的大腿。头发盘成一个简单的发髻,几缕碎发垂在耳边。最要命的是那双眼睛——像两颗黑葡萄,又大又亮,眼角微微上挑,带着几分慵懒的风情。
"能帮我拍张照吗?"她开口,声音像融化的巧克力,带着一丝上海女人特有的软糯。
我接过她的手机,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指尖,触电般的感觉从指尖窜到脊椎。"往左边站一点,"我指挥道,"对,就这样,笑一笑。"
透过手机屏幕,我看见她微微侧头,嘴角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江风吹起她的旗袍下摆,露出一截更白的大腿。我咽了口唾沫,按下快门。
"拍得不错嘛。"她接过手机,指尖又碰到了我的手。这次她没急着收回去,而是用那双葡萄眼首视着我:"一个人来上海?"
"嗯,背包客。"我耸耸肩,"穷游。"
她笑了,眼角浮现出细小的纹路,却更添风情:"上海可不适合穷游。这里的物价,啧啧。"她摇摇头,"我叫林雨晴。"
"夏崎。"我伸出手,"夏天的夏,崎岖的崎。"
她的手很软,指甲涂着淡粉色的指甲油。"名字挺有意思,"她说,"像个武侠小说里的人物。"
我们站在江边闲聊。她告诉我她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在一家时尚公司工作。我则吹嘘自己走遍了大半个中国,写旅行博客小有名气——其实粉丝还不到一万。
"饿了吗?"她突然问,"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本帮菜。"
我摸了摸干瘪的钱包:"这个..."
"我请客。"她眨眨眼,"就当是导游费了。"
我们沿着南京东路走,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她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我比她高半个头,能闻到她发丝间的茉莉花香。
"这里以前是租界,"她指着路边的老建筑,"你看这些西式建筑,现在都成了奢侈品店。"
我注意到她走路时旗袍下摆的开衩处若隐若现的大腿,心不在焉地应着:"嗯,很有历史感。"
她带我去了一家藏在巷子里的小馆子,门口挂着"老正兴"的招牌。推开木门,里面烟雾缭绕,几张八仙桌坐满了本地人,大声用上海话聊着天。
"这是上海最正宗的本帮菜之一,"她凑近我耳边说,热气喷在我耳廓上,"老板是我朋友,不然这个点根本排不到位子。"
我们被带到角落里的一张桌子。她熟练地点了几道菜:"腌笃鲜、油爆虾、红烧肉,再加个蟹粉豆腐。"
等菜的时候,她给我倒了杯黄酒:"尝尝,绍兴老酒,比那些洋酒有味道多了。"
我抿了一口,辛辣中带着甜味。"不错,"我说,"比我在北京喝的二锅头强多了。"
她笑了:"北京人喝白酒像喝水,我们上海人讲究情调。"她举起酒杯,在灯光下晃了晃,"酒要慢慢品,就像..."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很多事情一样。"
菜上来了,香气扑鼻。她夹了一块红烧肉到我碗里:"尝尝,肥而不腻,甜中带咸,这才是正宗的本帮味道。"
肉入口即化,甜咸适中,肥肉部分像奶油一样融化在舌尖。我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太好吃了。"
"好吃吧?"她得意地笑了,"上海菜讲究'浓油赤酱',味道重但不腻。"她又给我夹了一只油爆虾,"剥壳有讲究的,我教你。"
她纤细的手指灵巧地剥开虾壳,指甲沾了一点油光。"先掐头,再捏尾,然后..."虾肉完整地脱壳而出,她把它递到我嘴边,"尝尝。"
我张嘴含住虾肉,故意舔了一下她的指尖。她迅速缩回手,脸上飞起一抹红晕:"调皮。"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我们的话题从旅行见闻转到了各自的感情生活。
"离婚三年了,"她晃着酒杯,"前夫是个法国人,浪漫但不可靠。"她耸耸肩,"你们男人都这样,对吧?"
"我可不一样,"我大言不惭,"我是中国男人中的稀有品种——又帅又专一。"
她噗嗤一笑:"得了吧,看你那双眼睛,一看就知道是个花心大萝卜。"
"冤枉啊,"我作委屈状,"我这叫审美广泛。"
她摇摇头,又给我倒了杯酒:"少贫嘴。说说你,为什么一个人到处跑?"
我耸耸肩:"喜欢自由呗。再说了,"我冲她眨眨眼,"一个人才能遇到像你这样的美女啊。"
"油嘴滑舌。"她白了我一眼,但嘴角带着笑。
吃完饭,她坚持要买单。走出餐馆,天己经黑了,南京东路的霓虹灯亮起来,像一条彩色的河流。
"接下来去哪?"我问,"夜生活才刚开始呢。"
她看了看手表:"我得回去了,明天还有个早会。"
"这么快?"我失望地说,"我还想请你喝杯咖啡呢。"
"改天吧,"她说,"我家就在附近,走路就能到。"
"那我送你。"
我们沿着安静的街道走着,路两旁的梧桐树在风中沙沙作响。她走路时高跟鞋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你住哪?"她问。
"还没找地方呢,"我挠挠头,"打算随便找个青年旅舍凑合一晚。"
"那可不行,"她停下脚步,"上海的青年旅舍又贵又脏。"她犹豫了一下,"我家有个客房,要不..."
我的心跳加速了:"这不太好吧?"
"想什么呢,"她轻轻打了我一下,"只是借住一晚,明天你就自己找地方。"
她住在法租界的一栋老洋房里。推开门,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扑面而来。客厅不大但很精致,中式家具混搭着西式装饰,墙上挂着几幅水墨画。
"拖鞋在门口,"她说,"我去给你拿毛巾。"
我站在客厅里,像个误入仙境的土包子。茶几上摆着一个相框,里面是她和一个金发男人的合影。
"我前夫,"她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手里拿着毛巾,"在巴黎拍的。"
"挺帅的,"我违心地说,"不过没我帅。"
她笑着摇摇头:"客房在二楼,浴室在一楼。冰箱里有啤酒,想喝自己拿。"
我跟着她上楼,木质楼梯发出吱呀声。客房很小,但干净整洁,窗外能看到梧桐树的树冠。
"还行吧?"她靠在门框上问。
"比青年旅舍强一百倍,"我真诚地说,"谢谢你。"
"不客气,"她转身要走,又回过头,"对了,明天早上我要去上班,钥匙在门口的碗里。走的时候记得锁门。"
"好的。"
她顿了顿,似乎在犹豫什么,最后只是说了句"晚安"就离开了。
我躺在床上,听着老房子特有的吱呀声,回想着今天的奇遇。上海,真是个神奇的地方。我闭上眼睛,梦里又出现了那个穿旗袍的女人,这次她转过身来,是林雨晴的脸。
第二天一早,我被阳光晒醒。下楼时,发现餐桌上摆着豆浆和生煎包,旁边有张纸条:"早餐,趁热吃。—雨晴"
我咬了一口生煎包,汤汁喷涌而出,烫得我首吐舌头。但味道确实好,皮薄馅大,底部煎得金黄酥脆。我一边吃一边想,这个女人,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吃完早饭,我决定去城隍庙转转。出门前,我在纸条背面写了"谢谢,生煎包很好吃。晚上请你吃饭?—夏崎",然后小心地放在桌上。
城隍庙人山人海,各种小吃摊前挤满了游客。我买了串糖葫芦,站在九曲桥上看金鱼。突然,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喂?"
"生煎包好吃吗?"是林雨晴的声音。
"好吃,"我笑了,"就是烫到舌头了。"
电话那头传来她的笑声:"笨蛋,吃生煎包要小心啊。"她顿了顿,"晚上我有空,六点,南京西路的那家'蟹王府'见?"
"没问题。"
挂掉电话,我心情大好,连拥挤的人群都变得可爱起来。我在豫园里转了一圈,买了些小纪念品,然后找了个咖啡馆消磨时间。
五点半,我准时出现在"蟹王府"门口。这是一家装修考究的餐厅,门口挂着红灯笼,透过玻璃窗能看到里面穿着旗袍的服务员。
我等了十分钟,林雨晴才姗姗来迟。今天她换了一身职业装,白衬衫配黑色铅笔裙,头发扎成干练的马尾,看起来比昨天成熟许多。
"抱歉,开会拖了一会儿,"她气喘吁吁地说,"等很久了吗?"
"等美女是种享受,"我油嘴滑舌地说,"尤其是穿职业装的美女。"
她白了我一眼:"少来这套。"但嘴角微微上扬。
餐厅里,我们被带到靠窗的位置。她熟练地点了蟹粉小笼包、醉蟹和蟹黄豆腐。
"你很喜欢吃蟹?"我问。
"上海人嘛,"她笑着说,"九月吃大闸蟹,六月吃醉蟹,一年西季都离不开蟹。"
菜上来后,她教我怎么吃小笼包:"先用筷子轻轻夹起,放在勺子里,咬一个小口,把汤汁吸掉,然后再吃。"
我照做,结果汤汁还是溅到了衬衫上。她递给我一张餐巾纸:"笨手笨脚的。"
"我笨,"我嬉皮笑脸地说,"所以才需要你这么聪明的美女教我啊。"
她摇摇头,但眼里带着笑意:"你这张嘴啊,不知道骗过多少小姑娘。"
"天地良心,"我举手发誓,"我夏崎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从不骗人感情。"
"是吗?"她挑眉,"那你说说,交过几个女朋友?"
我掰着手指数了数:"正式的两个,非正式的...记不清了。"
"渣男。"她啐道,但语气里没有真的责备。
我们边吃边聊,不知不觉就聊到了她的工作。原来她是一家时尚杂志的主编,经常去巴黎、米兰出差。
"怪不得气质这么好,"我由衷地说,"见多识广啊。"
"少拍马屁,"她笑着说,"说说你吧,旅行博主赚得多吗?"
"勉强糊口,"我耸耸肩,"不过自由啊,想去哪就去哪。"
"听起来不错,"她若有所思,"我们杂志最近想开个旅行专栏,你有兴趣吗?"
我眼睛一亮:"真的?那太好了!"
"别高兴太早,"她正色道,"得先看看你的文笔。把你以前写的文章发我看看。"
"没问题,"我掏出手机,"现在就发给你。"
吃完饭,我们沿着淮海路散步。夜色中的上海比白天更迷人,霓虹灯把整条街照得如同白昼。路过一家酒吧时,她提议进去喝一杯。
酒吧里灯光昏暗,爵士乐低声流淌。我们坐在角落的卡座里,点了两杯鸡尾酒。
"尝尝这个,"她推给我一杯蓝色的饮料,"'上海之夜',特调。"
我抿了一口,甜中带苦,后劲很足。"好喝,"我说,"就像上海一样,表面甜美,内里复杂。"
她笑了:"形容得不错嘛,作家先生。"
酒精作用下,我们越坐越近。她的香水味混合着酒香,让人头晕目眩。不知何时,她的手搭在了我的膝盖上。
"雨晴..."我低声唤道。
她抬头看我,眼睛在灯光下像两颗黑宝石。就在我们的嘴唇即将相碰时,她的手机突然响了。
她看了一眼屏幕,脸色微变:"我得接这个电话。"
她走到酒吧外面接电话,回来时神色有些匆忙:"抱歉,我得先走了。公司有点急事。"
"我送你。"
"不用,"她摇摇头,"我自己打车。你...明天再联系吧。"
她匆匆离开,留下我一个人坐在酒吧里,满脑子问号。我喝完剩下的酒,买单走人。
回到青年旅舍——是的,我最终还是找了个青年旅舍住下——我躺在床上,回想着这两天的奇遇。林雨晴,这个神秘的上海女人,像这座城市一样让人捉摸不透。
我拿出手机,给她发了条消息:"安全到家了吗?"
过了很久,她才回复:"到了,晚安。"
简短的回复让我有些失落。但转念一想,这才第二天,来日方长。我闭上眼睛,梦里又出现了那个穿旗袍的身影,这次她在黄浦江边向我招手,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