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暴雨来得突然。我站在机场出发大厅,手中紧握着那张飞往旧金山的单程机票。窗外电闪雷鸣,仿佛在嘲笑我的痴心妄想——琪琪只留下一句"别等她了",就像人间蒸发般消失在我的世界。
"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CA985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
机械的女声将我从恍惚中拉回现实。我摸了摸口袋里的紫檀木针盒——那是琪琪父亲留下的遗物,她临走前竟托母亲转交给我。这个举动比任何言语都更让我确信:她的离开绝非表面那么简单。
飞机穿越云层时,我翻开琪琪留下的素描本。最后一页夹着张纸条:"夏崎,去找沈老师的女儿沈星辰,她在旧金山艺术学院任教。"字迹潦草得像匆忙中写下的,与平日琪琪工整的笔迹大相径庭。
十二小时的航程如同一个世纪的煎熬。旧金山阳光刺眼,与苏州的温婉截然不同。艺术学院坐落在丘陵之上,红砖建筑群在蓝天下格外醒目。
"你找沈教授?"前台的金发女孩打量着我,"她今天在纺织设计系工作室。"
工作室里,一位亚裔女性正指导学生操作数码织机。她约莫西十岁,短发利落,眉眼间依稀可见沈老师的影子。
"沈教授?我是夏崎,琪琪的朋友。"
沈星辰的手猛地一抖,织针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示意学生继续作业,带我来到隔壁会客室。
"我知道你会来。"她递给我一杯咖啡,"琪琪临走前给我打过电话。"
"她到底为什么突然离开?"我急切地问。
沈星辰从抽屉取出一个牛皮纸袋:"先看看这个。"
纸袋里是一叠发黄的设计稿和几张老照片。照片上的年轻男子站在拙政园里,手持丝绸画——正是琪琪的父亲凌教授。而更令我震惊的是其中一张合影:凌教授与一位美国商人模样的人握手,背景是"云想衣裳"的招牌。
"这是..."
"二十年前,父亲与'云想衣裳'创始人周鸿铭的合作照。"沈星辰指着照片,"当时他们研发出了革命性的丝绸数码印花技术,但合作因故终止。"
我猛然想起林阿姨口中的"重要客户"周雯——她姓周!
沈星辰证实了我的猜测:"周雯是周鸿铭的女儿。她找到的不只是合作,还有父亲未完成的技术。"
记忆碎片突然拼凑完整:琪琪发现的设计集、周雯对数码设计的异常兴趣、林阿姨态度的突然转变...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可怕的真相——琪琪可能被卷入了一场商业阴谋。
"琪琪在哪?"我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沈星辰摇头:"她只说要保护父亲的心血,具体去向连母亲都不知道。"她递给我一把钥匙,"这是她在伯克利的临时住所,或许有线索。"
伯克利的小公寓简陋得令人心疼。书桌上摊开着琪琪的护照和设计草图,床头放着我们金鸡湖畔的合影。最让我心惊的是墙角那个收拾到一半的行李箱——她显然准备回来,却在中途改变了计划。
梳妆台上压着张便签:"夏崎,若你找来,千万别去纽约。记住,紫檀木盒的夹层里有答案。"
我颤抖着打开针盒,在丝绒衬垫下发现了一张微型存储卡。
旧金山公共图书馆的电脑屏幕上,文件逐一展开:周鸿铭与凌教授的专利纠纷法律文书、"云想衣裳"窃取技术的证据、以及——最令人震惊的——琪琪父亲车祸现场的调查报告,上面明确标注"疑似人为破坏"。
最后一份文件是琪琪的留言:"夏崎,父亲的技术被藏在设计集的特殊针法里。周家想借合作之名获取秘密,我必须在他们之前找到原件。去苏州博物馆找徐馆长,但别告诉任何人。"
窗外,金门大桥在暮色中亮起灯火。我望着太平洋的方向,仿佛能穿透浩瀚海水看到彼岸的苏州。琪琪不是抛弃了我,而是在独自承担一场延续二十年的家族抗争。
手机突然震动,是林阿姨发来的微信:"找到琪琪了吗?周雯今天又来店里,问起你。"
我盯着这条消息,寒意顺着脊背攀升。周雯为何关心我的去向?除非...她也在追踪琪琪。
"阿姨,千万别透露我的行踪。"我快速回复,"琪琪有危险,周雯不可信。"
回复来得意外:"我早该想到...琪琪父亲走后,周家突然提出收购我们的专利。保护好她,夏崎。"
这句"保护好她"让我眼眶发热。林阿姨的转变说明她终于明白,我对琪琪的感情绝非一时兴起。
连夜改签的航班上,我反复研读存储卡里的资料。琪琪父亲的专利核心是种名为"虚实针"的技法——通过特殊针脚排列,能在丝绸上实现光学防伪效果。这正是现代数码印花的前身,却因他的离世成为未解之谜。
苏州博物馆的徐馆长是位满头银发的学者。见到紫檀木针盒时,他神情骤变,带我进入地下档案室。
"凌教授出事前把这个交给我保管。"他取出一卷丝绸画,"说只有他的继承人才能打开。"
画卷在灯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表面看是幅普通的拙政园水墨,但倾斜角度时,园中突然浮现出精细的电路图般的纹路。
"这就是'虚实针'的密码。"徐馆长轻声说,"琪琪上周来过,拍了照片就走了。她说要去找最后的拼图..."
"什么拼图?"
"凌教授在杭州中国丝绸博物馆还留有一件作品。"徐馆长忧心忡忡,"但我联系那边,说琪琪没去登记。"
寒意瞬间席卷全身。如果琪琪没去杭州,她会去哪?我猛然想起存储卡上那个被忽略的文件夹——扫描的旧报纸上,有篇关于周家在莫干山私人博物馆的报道。
莫干山的盘山公路蜿蜒曲折。出租车司机抱怨着天气预警,我却只盼车速再快些。周家的"云裳博物馆"坐落在深山之中,玻璃幕墙建筑在雨幕中泛着冷光。
"闭馆整修"的牌子挂在门口。我绕到后门,发现安全系统己被破坏——有人先我一步闯入。
馆内漆黑一片,只有应急灯泛着幽幽绿光。我借着手机光亮摸索前进,突然听到楼上传来争执声。
"把设计集交出来!"是周雯尖锐的嗓音,"你以为凭你一个人能对抗整个周家?"
"这是我父亲的心血..."琪琪的声音虚弱却坚定。
我狂奔上楼,撞开展厅大门。眼前的景象让我血液凝固:琪琪被两个壮汉按在墙角,脸颊有淤青;周雯手持设计集,正用手机拍摄内容。
"放开她!"我抄起消防斧冲进去。
场面瞬间混乱。周雯尖叫着指挥手下阻拦,我挥舞消防斧逼退他们,趁机拽住琪琪的手往外跑。
暴雨中的山路成了逃亡通道。我们跌跌撞撞穿过竹林,身后是周雯手下的追喊。琪琪的右脚踝显然扭伤了,却咬牙坚持着。
"前面...有个守林人小屋..."她气喘吁吁地说。
小木屋年久失修,但足以暂避风雨。我反锁房门,转身查看琪琪的伤势。她的旗袍被树枝划破,发髻散乱,却紧紧抱着那本设计集。
"你怎么这么傻!"我声音发抖,"为什么不告诉我实情?"
琪琪的眼泪终于落下:"我不能连累你...周家在江浙势力很大..."
"笨蛋!"我一把抱住她,"知不知道我差点疯了?"
她在我怀里颤抖,设计集滑落在地。翻开的页面上,那些看似随意的针脚在雨水浸染下,竟显现出清晰的数学公式。
"父亲用刺绣加密了技术参数。"琪琪轻声解释,"周家想借合作之名窃取专利,就像二十年前害死父亲那样..."
屋外雷声轰鸣,我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搂紧怀中这个倔强的姑娘,我终于明白:从踏入"丝情画意"那天起,我的命运就己与她纠缠不清。
"听着,"我捧起琪琪的脸,"我们一起面对。回旧金山找沈星辰,申请专利保护,然后..."
琪琪突然捂住我的嘴。屋外传来引擎声和犬吠——追兵到了。
"设计集给你。"她迅速撕下几页关键图纸塞进我口袋,"分头跑,山下汇合!"
我还没来得及反对,她己经推开后窗跳了出去。下一秒,前门被猛烈撞击。
暴雨中的竹林成了迷宫。我拼命奔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再次失去琪琪。
当我在山脚公路边找到她时,她正拦下一辆过路卡车。湿透的旗袍贴在身上,狼狈不堪却眼神明亮。
"看!"她指向远处——警车正闪着灯驶向博物馆。
后来才知道,徐馆长见我行色可疑,早就报了警。周雯因商业间谍罪被带走,而我们带着设计集连夜逃往上海。
浦东机场的候机厅里,琪琪靠在我肩上睡着了。她手中攥着两张飞往旧金山的机票——这次是双人票。
我轻轻抚摸她脸上的淤青,想起沈星辰的话:"有些传承不只是技艺,更是守护的勇气。"
窗外,一架飞机正冲向云霄。我们的故事,将在大洋彼岸续写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