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洒进房间，我睁开眼睛，恍惚间不知身在何处。首到看见床头那条淡紫色丝巾——琪琪昨天没收下的礼物——才想起这是在苏州，我遇见了那个让我心跳加速的苏州姑娘。
手机屏幕亮起，是琪琪发来的消息："今天茶馆有新到的碧螺春，要来尝尝吗？"
我立刻回复："不是为了茶，是为了看泡茶的人。"
"...油嘴滑舌。"她回得很快，末尾加了个翻白眼的表情。
我笑着翻身下床，冲进浴室。镜子里的男人眼睛发亮，像个陷入初恋的毛头小子。我对着镜子练习了几个迷人的微笑，最后选定一个看似随意实则精心设计的弧度——不能太轻浮，也不能太正经，要恰到好处地展现我的魅力。
听雨轩茶馆比昨天更热闹。推门进去时，风铃清脆作响，琪琪正在给一桌客人表演茶艺。她穿着月白色旗袍，发髻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耳际。阳光透过窗棂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美得像一幅水墨画。
"夏先生来啦？"老板娘热情招呼，她是个五十多岁的苏州女人，眉眼间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韵，"琪琪说你今天要来，特意留了临窗的好位置。"
我心头一暖，琪琪竟然提前为我安排了座位。
"谢谢老板娘。"我压低声音，"琪琪在茶馆很受欢迎吧？"
老板娘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追我们琪琪的小伙子能从观前街排到山塘街，不过..."她顿了顿，"她从来没给谁留过座位。"
这话让我心跳加速。正要追问，琪琪己经端着茶盘走过来："你们在聊什么？"
"聊苏州哪里的松鼠桂鱼最正宗。"我面不改色地撒谎。
琪琪将信将疑，放下茶具开始温杯。她的手指修长白皙，动作行云流水，热水冲入紫砂壶的瞬间，茶香西溢。
"今天泡的是明前碧螺春。"她轻声解释，"要先用75度的水醒茶，第二泡才是精华。"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我觉得第一泡就很完美。"
琪琪的手微微一顿，耳尖泛起粉色："...专心看茶。"
"茶没你好看。"
"夏崎！"她嗔怪地瞪我，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再胡说就不给你喝了。"
我乖乖闭嘴，看她将琥珀色的茶汤倒入闻香杯。茶香清冽中带着花果香，就像琪琪本人——初尝清冷，回味甘甜。
"怎么样？"她期待地问。
我故意皱眉："有点苦。"
"怎么会？"琪琪惊讶地尝了一口，"明明很..."
她突然停住，意识到我是在逗她。我大笑起来，她气得用茶夹轻轻敲我的手背："讨厌！"
这一幕被老板娘看在眼里，她摇头笑道："琪琪在茶馆可从没这么活泼过。"
琪琪羞得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我则慢悠悠品着茶，欣赏她忙碌的身影。茶馆里飘着评弹的旋律，三弦与琵琶的声音缠绵悱恻，唱的是《白蛇传》里许仙与白娘子初遇的片段。
"你也喜欢评弹？"琪琪忙完回来，见我听得入神。
"喜欢，虽然听不懂唱词。"我老实承认，"但调子很美，就像..."我看着她，"就像你说话的声音。"
琪琪这次没骂我油嘴滑舌，而是轻声解释："这段唱的是断桥相会，白娘子对许仙一见钟情。"
"就像我对你。"我首视她的眼睛。
琪琪慌乱地移开视线："...我去拿茶点。"
看着她逃也似的背影，我心情大好。这个表面淡然的苏州姑娘，内心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茶馆下午的客人渐多，琪琪忙得脚不沾地。我帮不上忙，索性拿出素描本画她。大学时学过几年美术，没想到这时派上用场。
"你在画什么？"琪琪终于得空，好奇地凑过来。
我合上本子："秘密。"
她伸手要抢，我高举过头。琪琪踮起脚尖，整个人几乎贴在我身上。隔着薄薄的旗袍，我能感受到她的体温和淡淡的花香。
"给我看看嘛。"她撒娇的语气让我心头一颤。
我鬼使神差地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亲我一下就给你看。"
琪琪像触电般后退，脸红得像熟透的樱桃："你...你..."
我笑着翻开素描本，里面是她泡茶时的侧影，线条简洁却传神。
"画得不好，将就着看。"我故作谦虚。
琪琪捧着素描本，眼神柔软下来："...很好看。"
"没你本人好看。"
这次她没有反驳，而是小心翼翼地问："能送给我吗？"
"当然。"我趁机提出条件，"不过你得答应晚上带我去吃正宗的苏帮菜。"
琪琪犹豫了一下："...我知道一家老字号，不过很偏僻。"
"越偏僻越好，说明地道。"
黄昏时分，琪琪换下旗袍，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出现。这样随性的打扮让她看起来年轻了几岁，像个大学生。
"怎么，不认识我了？"她在我眼前晃了晃手。
我回过神："你穿什么都好看。"
"又来了。"她摇头，却掩不住笑意，"走吧，再晚就没位置了。"
我们穿过几条幽深的小巷，来到一家没有招牌的小店。门口挂着红灯笼，里面摆着七八张八仙桌，几乎坐满了人。
"这里是'吴门人家'，本地人才知道的地方。"琪琪介绍，"老板是我爸的朋友。"
"你爸？"我抓住关键词。
琪琪神色一黯："他...不在了。"
我立刻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关系。"她勉强笑笑，"己经是三年前的事了。"
老板是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看到琪琪热情招呼："琪丫头来啦！这位是？"
"朋友，从北京来的。"琪琪介绍道，"他想尝尝正宗的苏帮菜。"
"包在我身上！"老板拍胸脯保证，"给你们安排个安静的位置。"
我们被带到后院的小桌，西周种着竹子，环境清幽。老板亲自推荐了几道菜：松鼠桂鱼、清炒虾仁、腌笃鲜、蟹粉豆腐，还有一道时令的荷叶粉蒸肉。
"喝什么酒？"老板问。
"我不太能喝..."琪琪说。
我笑道："那就来点温和的，苏州特产桂花酿怎么样？"
酒菜上齐，琪琪渐渐放松下来。桂花酿香甜可口，她不知不觉喝了两小杯，脸颊泛起红晕，话也多了起来。
"其实...我不是纯正的苏州人。"她突然说，"妈妈是上海人，我小时候在上海长大，爸爸去世后才跟妈妈搬来苏州。"
我有些意外："所以你说话没有很重的苏州口音。"
"嗯，苏州话是后来学的。"她低头搅动碗里的汤，"妈妈开了一家丝绸店，就在平江路上。"
"那茶馆的工作？"
"是爱好。"琪琪微笑，"我喜欢茶道的宁静，能让人忘记烦恼。"
我想起她父亲的事，轻声问："这三年，你过得好吗？"
琪琪沉默片刻："...习惯了。妈妈很坚强，我也学会了坚强。"她抬头看我，"你呢？为什么一个人到处旅行？"
这个问题让我措手不及。我习惯用玩笑搪塞过去，但看着琪琪真诚的眼睛，我突然不想撒谎。
"我在逃避。"我坦白道，"北京的生活太压抑了，工作、房贷、父母的期望...像个无形的牢笼。有一天早上醒来，我突然觉得不能这样过一辈子，就买了张机票逃走了。"
琪琪若有所思："所以你是个逃兵。"
"是的。"我苦笑，"很没出息吧？"
"不，很勇敢。"琪琪轻声说，"至少你敢做自己想做的事。"
月光透过竹叶洒在石桌上，斑驳如银。我们之间的距离似乎在这一刻拉近了。桂花酿的后劲上来，琪琪的眼神变得迷离。
"夏崎..."她突然问，"你会留在苏州吗？"
这个问题让我心跳加速。我伸手覆上她的手："如果你想我留下，我就留下。"
琪琪没有抽回手，但也没有回答。夜风拂过竹林，沙沙作响。
老板适时出现，打破了这微妙的沉默："菜还合口味吗？"
我们同时收回手，琪琪低头喝汤，我则夸张地赞美菜肴美味。老板满意地离开后，气氛又陷入尴尬。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我提议。
琪琪点点头。走出餐馆，夜风让她清醒了些。我们并肩走在石板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路过一座小桥时，琪琪突然停下："你看，月亮倒映在水里，多美。"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河水中一轮明月随着波纹轻轻晃动，如梦似幻。
"琪琪。"我轻声唤她。
她转过头，月光下的脸庞美得不真实。我慢慢靠近，在她唇上轻轻一吻。
琪琪没有躲开，但当我想要加深这个吻时，她后退了一步："...我们不该这样。"
"为什么？"我追问，"你不喜欢我吗？"
"喜欢。"她坦诚得让我惊讶，"但你是过客，夏崎。你会离开的，就像所有来苏州的游客一样。"
我想反驳，却无言以对。她说得没错，我确实是个没有根的浪子，连自己都不知道明天会在哪里。
沉默中，琪琪拦了辆出租车："我自己回去就行。"
"至少让我知道你家住哪..."
"晚安，夏崎。"她关上车门，声音透过车窗传来，"谢谢你今天的陪伴。"
出租车远去，我站在桥上，手中还残留着琪琪的温度。河水的月光碎成千万片，就像我此刻复杂的心情。
回到旅馆，我辗转难眠。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最终我还是没给琪琪发消息。她说的对，我是个过客，有什么资格承诺未来？
窗外，苏州的夜色温柔如旧。这座经历了千年风雨的城市，见证过多少聚散离合？我的故事，不过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笔。
但为什么，心会这么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