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斜斜地洒进"云上哈尼"民宿的木窗,将窗棂的影子投在靛蓝色的扎染布帘上。林深被一阵细碎的银铃声唤醒,推开房门,看见阿夏正坐在庭院的石桌边,阳光为她的刺绣绷镀上金边,银针在丝线间穿梭如蝶。
"醒啦?"阿夏抬头,发间的银泡随着动作轻晃,"今天带你见识哈尼刺绣的真正魅力。"她的指尖捏着枚细小的绣花针,针尖挑着一缕孔雀蓝丝线,在素色的棉布上勾勒出梯田的轮廓。林深凑过去,看见布料边缘己经绣满了细密的蕨类花纹,每一道针脚都像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穿过爬满三角梅的巷道,阿夏带着林深来到半山腰的刺绣工坊。木质的阁楼里,二十几位绣娘围坐在一起,彩线在她们指尖流淌,银针起落间,哈尼族的历史与传说在布面徐徐展开。工坊中央,阿夏的师父王阿婆正戴着圆框老花镜,指导学徒绣一幅"哈尼迁徙图"。
"过来看看。"王阿婆招手让林深凑近,布满老茧的手指抚过绣品,"我们哈尼人没有文字的时候,就把故事绣在布上。你看这里,"她指着绣品上背着竹篓的小人,"这是我们的祖先翻越十二座大山,寻找水源的场景。"林深这才发现,绣品上的人物、山峦、溪流都用不同的针法呈现,有的细密如发丝,有的粗犷如笔触。
角落里,戴着黑框眼镜的小芸正对着电脑屏幕设计图案,传统的哈尼图腾在她的鼠标下变成了时尚的手机壳和丝巾纹样。"这些是我们的新尝试。"阿夏拿起一个印有刺绣图案的帆布包,"小芸从美院毕业后就回来了,她想把老祖宗的东西变成年轻人喜欢的样子。"
王阿婆突然拿出一个漆木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几幅刺绣样本。"这是阿夏这些年的作品。"老人小心翼翼地展开一幅长卷,林深的呼吸几乎停滞——布面上,十二支泉的水流仿佛在流动,哈尼姑娘的银饰在阳光下闪烁,甚至连风中摇曳的山茶花都绣得栩栩如生,花瓣上的露珠竟是用透明丝线缀成的立体效果。
"阿夏的'双面绣'是寨里一绝。"王阿婆将绣品翻转过来,背面的图案与正面完全一致,没有一丝线头外露,"这种针法要心、眼、手合一,稍有差池就会前功尽弃。"林深注意到,在长卷的角落,绣着两朵并蒂莲,其中一朵的花蕊处,隐约可见金色的丝线勾勒出的轮廓,像是未完成的心愿。
"想学吗?"阿夏突然将绣绷和银针塞进林深手里,不等他回答,便握住他的手调整姿势,"先从平针开始,像这样......"她的体温透过指尖传来,林深只觉心跳如擂鼓,笨拙地将丝线穿过针眼,却在第一针就歪歪扭扭。工坊里响起绣娘们善意的笑声,阿夏却认真地说:"第一次能这样己经很不错了。"
午后的阳光变得炽热,林深的额角沁出汗珠,却专注地盯着手中的布料。他尝试绣一朵山丹丹花,花瓣的弧度总是难以把握。阿夏见状,从自己的绣品上剪下一缕红色丝线:"用这种掺了金粉的线,绣出来的花会更生动。"她的动作很轻,发丝不经意间扫过林深的手背,带着山茶花的香气。
突然,工坊的木门被撞开,几个背着竹篓的小女孩闯了进来。"阿夏姐姐!外面来了好多游客,要看刺绣表演!"为首的小女孩气喘吁吁地说。阿夏立刻起身整理裙摆:"走,让他们见识下哈尼刺绣的绝活。"
广场上,临时搭起的绣架前围满了游客。阿夏和绣娘们端坐中央,银针在阳光下划出绚丽的弧线。她们开始绣一幅巨大的"长街宴图",眨眼间,布面上便出现了热气腾腾的蘸水鸡、五彩斑斓的糯米饭,甚至连食客脸上的笑容都跃然布上。游客们发出阵阵惊叹,相机快门声此起彼伏。
林深注意到,阿夏在绣一个戴眼镜的男子时,偷偷瞥了他一眼,耳尖泛起红晕。他这才反应过来,那个男子的模样竟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绣架下,两人的目光短暂交汇,又慌忙错开,却都忍不住嘴角上扬。
夕阳西下时,林深的绣布上终于完成了一朵勉强成型的山丹丹花。阿夏接过绣品,眼中满是惊喜:"没想到你学得这么快!"她从木盒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绣花香囊递给林深,靛蓝色的布料上,两朵并蒂莲相依相偎,针脚细密得如同发丝。
"这是......"林深捧着香囊,心跳加速。
"是给你的。"阿夏低头摆弄着衣角,"在哈尼族,绣品......是要送给重要的人的。"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被晚风揉碎在空气中。
暮色渐浓,林深和阿夏并肩走在回民宿的路上。远处的梯田在夕阳下泛着金光,阿夏的银饰与林深胸前的香囊在风中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林深终于明白,哈尼刺绣不仅是指尖的艺术,更是绣娘心底流淌的情诗,而他,己经悄然成为了这首诗里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