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北的春天来得格外迟,西月的医院花园里,萨日朗花才刚冒出嫩芽。晚秋站在手术室门口,看着苏日娜抱着儿子小腾格尔走进来,小家伙的脸色比平日苍白,却仍攥着陈默送的蒙药香囊。
“别担心,先心病手术现在很成熟。”晚秋轻声安慰,却在看见苏日娜攥紧的拳头时,想起自己第一次主刀时的紧张。她转头看向陈默,他正对着手术器械发呆,眼镜下滑到鼻尖,手里的镊子微微发抖。
“陈主任,该换手术衣了。”护士小吴的提醒让陈默猛地回过神,却在穿无菌服时,镊子“当啷”落地。苏日娜弯腰去捡,两人的手同时触到器械,又同时缩回,像触到烧红的铁。
“我……我去换把镊子。”陈默的声音发紧,耳尖红得比萨日朗花还艳。晚秋忽然想起上次在药房,她撞见两人分享热奶茶的场景,原来有些感情,早己在蒙药与西药的配伍中悄悄生长。
手术开始后,陈默的状态始终不对。心脏停跳的瞬间,他的手忽然发抖,缝针时竟在心肌上划出细小的裂口。苏日娜惊呼出声,晚秋正要上前,却见苏日娜己经戴上无菌手套,拿起吸引器:“稳住,陈主任,小腾格尔的心跳和我一样。”
她的声音里带着蒙古族特有的沉稳,像草原上的母亲在哄睡婴儿。陈默抬头看她,目光撞上她眼中的坚定,忽然想起无数个值夜班的夜晚,她总是在他疲惫时递来一杯热奶茶,奶香味混着蒙药香,比任何咖啡都更提神。
“深吸气。”苏日娜用蒙语说,“就像我们在药房配药时那样。”
神奇的是,陈默的手竟真的稳了下来。晚秋看着两人默契地配合,忽然明白,有些信任不需要言语,就像蒙药的温和与西药的精准,终究能在生命的关口,共同筑起希望的墙。
手术进行到一半时,窗外忽然刮起沙尘暴。黄沙拍打着手术室的窗户,却挡不住无影灯下的专注。陈默的镊子精准地穿过心肌,苏日娜的吸引器恰到好处地吸走渗血,两人的动作像极了巴图接骨时的手法——稳、准、狠,却又带着医者特有的温柔。
“缝最后一针了。”陈默的声音终于恢复平稳,“小腾格尔,你要像草原上的小马驹一样坚强。”
苏日娜笑了,用蒙语轻声唱起摇篮曲。晚秋注意到她唱的正是巴图在手术室里哼的那首,歌词大意是“风会停,星星会亮”。沙尘暴的呼啸声中,这歌声像座温暖的蒙古包,将恐惧隔绝在外。
手术成功的那一刻,陈默忽然握住苏日娜的手:“谢谢你,刚才我……”
“不用说了。”苏日娜轻轻抽回手,却在摘手套时,指尖划过他掌心的老茧,“以后值夜班,记得多穿件衣服,别总让我担心。”
窗外的沙尘暴不知何时停了,一缕阳光透过云层,照在小腾格尔的脸上,映出淡淡的红晕。晚秋看着陈默为小家伙盖好被子,动作轻柔得像在配药,忽然想起巴图常说的话:“在草原上,每个生命都是上天的礼物。”
术后查房时,巴图忽然拿着束萨日朗花走进来,狼头银刀上沾着泥土:“从敖包旁摘的,给小腾格尔。”
苏日娜接过花,忽然问:“巴图,你阿爸当年给阿妈求婚时,也是送的萨日朗花吗?”
巴图一愣,目光落在晚秋身上:“不,他送的是把银刀,刀柄上刻着‘赛罕’。后来阿妈用它切奶豆腐,切了一辈子。”
晚秋的脸发烫,想起自己口袋里的手术钳,钳柄上的“韧”字此刻仿佛在发烫。她忽然明白,有些礼物不需要昂贵,只要承载着心意,就能成为一生的珍藏。
离开病房时,巴图忽然凑近她耳边:“今晚敖包旁有篝火晚会,要不要去?”
“又要教我认星星?”晚秋笑了,却在看见他眼中的认真时,忽然心跳加速。
“不。”他握住她的手,狼头银刀的刀柄蹭过她腕间的疤痕,“这次是正式的求婚,用蒙医的传统,让敖包和星星作证。”
阳光洒在他脸上,将狼头刺青的阴影拉得老长。晚秋望着他眼中的自己,忽然觉得所有的等待都有了答案——在这历经风沙的边疆,在这见证生死的医院,他们用白大褂和蒙古刀书写的故事,终将在敖包的篝火中,绽放出最璀璨的光芒。
手机震动,母亲发来消息:“我们订了机票,下个月去看你。”晚秋笑了,回复:“记得带件厚外套,这里的星星很亮,风也很暖。”
巴图的手轻轻握紧,两人相视而笑。远处的花园里,萨日朗花终于盛开,红艳艳的一片,像极了手术室里永不熄灭的无影灯,也像极了他们心中,永不冷却的爱情。
这一天,肃北的风依然带着沙砾,却又多了份春天的温柔。就像生命中的那些抉择,从来不是非此即彼,而是在中西合璧的智慧中,在生死与共的陪伴中,找到最温暖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