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北的深冬像头暴躁的牦牛,暴风雪来得毫无征兆。晚秋盯着产科的加急会诊单,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孕妇胎盘早剥,必须立刻转院,可漫天风雪早己封死了公路。
“首升机无法起降,最近的血库在三百公里外的邻县。”王主任的声音里带着焦虑,“巴图呢?能不能用马背转运?”
“我在。”巴图推门而入,蒙古袍上落满雪花,狼头银刀的刀柄结着薄冰,“我和晚秋一起去,马能走的路,车走不了。”
晚秋抬头,撞上他坚定的目光。那些在星空下、在手术室里、在马背婚礼上的回忆突然翻涌,她想起他说过的“赌一把”,忽然伸手拽住他的袖口:“走。”
驼铃声划破风雪时,两人己经在马背上颠簸了两个小时。晚秋怀里抱着恒温箱装的血浆,巴图的手臂紧紧护着她,体温透过蒙古袍传来,却抵不过零下三十度的严寒。
“冷吗?”他的声音被风撕成碎片。
晚秋想摇头,却发现睫毛己经结冰。她看见巴图的鼻尖冻得通红,却仍不时转头查看她的状况,狼头刺青上凝着霜,像幅古老的岩画。
狼群的嚎叫从右侧沙丘传来时,马忽然受惊前蹄扬起。晚秋惊呼着抓紧马鞍,恒温箱险些掉落,却被巴图一把捞住,银刀不知何时己经出鞘,在风雪中划出冷冽的光。
“躲在我身后。”他的声音里带着狼般的狠厉,却在低头看她时,眼底闪过一丝温柔,“别怕,我在。”
六只狼呈扇形包围过来,绿莹莹的眼睛在雪夜里格外骇人。巴图挥动银刀,刀柄磕在马蹬上发出巨响,头狼后退半步,却仍不肯离去。晚秋摸出兜里的星斗糖,拆开包装纸扔向狼群——橘子的甜香混着血腥味,竟让头狼迟疑了。
“走!”巴图猛地甩动缰绳,枣红马长嘶着冲出包围圈。晚秋听见狼群在身后追赶,却在这时看见巴图的肩膀忽然晃了晃——他的银刀划开了狼的皮毛,自己却也被狼牙擦伤。
“你受伤了!”她大喊。
“小伤。”他咬着牙,“保住血浆要紧。”
雪越下越大,天地间只剩一片混沌。晚秋忽然想起三年前的雨夜,她也是这样拼尽全力护着怀里的患儿,而此刻,她护着的是另一条生命,和一个比生命更重要的人。
终于抵达邻县医院时,巴图的蒙古袍己经被血浸透。晚秋强忍着颤抖完成血浆交接,转身就看见他靠在马厩旁,狼头银刀插在雪地里,刀刃上的血己经结冰。
“让我看看伤口。”她的声音发颤,手套触到他肩膀时,发现血己经凝成硬块。
“先救孕妇。”他推开她的手,“我没事。”
晚秋忽然发火:“你以为自己是铁打的?”她扯开他的蒙古袍,看见伤口狰狞,却在触到皮肤时,发现他体温低得可怕。她忽然想起蒙医的保暖法,解开自己的白大褂,将他的手塞进怀里:“用我的体温捂热。”
巴图愣住了,睫毛上的冰晶忽然融化,混着水珠滑落。他的手在她怀中轻轻颤抖,却在这时露出笑容:“晚秋,你知道吗?在蒙语里,‘温暖’和‘爱’是同一个词。”
她抬头看他,发现他眼中有泪光闪烁,比任何星辰都要明亮。远处的手术室亮起绿灯,孕妇抢救成功的消息传来时,两人相视而笑,疲惫与恐惧在这一刻化作乌有。
回程的路上,暴风雪停了。巴图将她紧紧裹在蒙古袍里,自己只穿着单衣,却仍把银刀握在手中,警惕着周围的动静。晚秋摸着他胸前的狼头刺青,忽然想起他说过的话:“骨头会记住风的形状。”而她知道,她会记住这一刻的温度,记住他掌心的纹路,记住他眼中的光。
“等回去,”巴图忽然说,“我要给你补个正式的求婚。用蒙医的传统,宰只羊,请敖包作证。”
晚秋笑了,抬头看天,发现云层散开,露出璀璨的银河。她想起星空下的解剖课,想起马背婚礼的插曲,想起此刻他怀里的温暖,忽然觉得所有的风雪都值得——因为在这辽阔的天地间,她找到了愿意与她共赴生死的人,用白大褂和蒙古刀,在边疆的土地上,刻下属于他们的永恒。
手机在此时震动,母亲发来消息:“你爸看了新闻,说边疆需要你这样的医生。”晚秋笑了,转头看向巴图,他正用蒙语对着星空说话,大概是在感谢上苍。她摸出兜里的星斗糖,发现糖纸己经被体温捂得发皱,却在银河的光辉下,显得格外温暖。
“巴图,”她轻声说,“以后不管多大的风雪,我们都一起过,好吗?”
他转头看她,眼中倒映着亿万星子,忽然俯身轻吻她额间的雪花:“好。就像银刀和手术刀,永远在一起。”
雪原上,两匹马的脚印深深浅浅,却始终并肩而行。远处的敖包在星光下若隐若现,像位沉默的老者,见证着这对恋人的誓言。而在他们身后,暴风雪过后的天空清澈如洗,群星闪耀,仿佛在为所有勇敢的爱情,唱响最动人的赞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