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内的油灯在穿堂风中明明灭灭,夜无痕的咳嗽声混着粗重的喘息,像钝刀一下下剜着我的心。他蜷在榻上,冷汗浸透的里衣紧紧贴在背上,绷带上渗出的血痂又被新血晕染开来。“敌军增兵三倍……粮草只够支撑七日。”他攥着我的手腕,指节泛白,“小棠,你替我回皇城求援。”
我猛地抽回手,打翻了案上的兵书。泛黄的书页哗啦啦散落在地,如同我此刻凌乱的心绪:“不行!你伤成这样,我怎能离开?”烛火映着他眼下的青黑,往日锐利的眉眼此刻蒙着层病态的灰翳,却固执地坐起身,因动作过猛扯动伤口,闷哼声卡在喉咙里。
“留在这,你只会分心。”他伸手想要抚我的脸,半途却无力地垂落,“我安排苏逸尘护送你,快马加鞭三日可到。”营帐外突然传来暴雨砸在牛皮帐篷上的声响,他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落在我的裙摆,“去求陛下看在边疆百姓的份上……”
“别说了!”我扑过去捂住他的嘴,泪水滴在他手背。那些在战场上并肩杀敌的画面、他为我挡下暗器的瞬间,此刻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他却反手握住我的手,贴在自己发烫的脸颊上:“记得带上玄铁令,那是先皇亲赐的……”话音未落,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三更天,我披着浸透雨水的斗篷站在军营门口。苏逸尘牵着两匹战马,缰绳上还挂着夜无痕连夜让人准备的密函。回头望向主帐的方向,那里透出的微弱烛光在雨幕中忽明忽暗,仿佛随时会熄灭。“王妃,再不走,天亮就出不了关了。”苏逸尘的催促声里带着不忍。
马蹄声踏碎积水,溅起的泥浆糊满裙摆。暴雨冲刷着脸颊,我却分不清脸上流淌的是雨水还是泪水。怀中的玄铁令硌得胸口生疼,那是块刻着蟠龙纹的令牌,边缘还带着夜无痕掌心的温度。想起他将令牌塞进我怀里时说“见令如见人”,喉间顿时泛起铁锈味。
行至险峻的鹰嘴崖时,山道被滚落的巨石堵住。苏逸尘翻身下马查看:“昨夜暴雨引发泥石流,恐怕要绕路。”我望着天色渐亮的东方,心急如焚。忽然瞥见崖边一条狭窄的骡马道,毫不犹豫地调转马头:“从这里走!”
“王妃!这路太险!”苏逸尘伸手阻拦,却被我挥开。马腹擦着崖壁前行,身下是深不见底的峡谷,风卷着雨丝灌进领口,寒意顺着脊梁骨往上爬。马匹突然受惊嘶鸣,前蹄悬空打滑,我死死攥着缰绳,大腿被马鞍磨得生疼,脑海中却只有夜无痕苍白的脸。
入夜借宿在山神庙时,我发起了高烧。迷迷糊糊间,仿佛听见夜无痕在耳边低语:“小棠,别怕。”等我再次醒来,苏逸尘正守在火堆旁,往我嘴里灌着苦涩的草药汤:“您昏迷了整整半日,再不赶路……”他没说完,我却己踉跄着起身,被冷汗浸透的衣衫黏在身上,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终于望见皇城巍峨的城墙时,我的坐骑突然瘫倒在地。膝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我却顾不上疼痛,攥着玄铁令跌跌撞撞冲向宫门。守卫的长枪拦住去路,我举起令牌,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我是镇北王妃,有十万火急军情!”
金銮殿上,陛下的目光扫过我破烂的裙摆和染血的袖口。展开密函的瞬间,我看见他眉头紧皱:“幽冥教竟敢插手边关战事?”我跪行两步,额头贴地:“请陛下看在边疆将士浴血奋战的份上,速速发兵!”想起夜无痕在病榻上强撑着写密函的模样,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退朝后,皇后派人送来干净衣衫。铜镜里的女子双眼通红,头发凌乱如草,哪里还有半点王妃的端庄。可我等不及梳妆,抓着兵符就往外跑。出了宫门,望着整装待发的援军,我翻身上马。暴雨又至,雨水冲刷着脸颊,这次却带着希望的温度——夜无痕,我带着救兵来了,一定要撑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