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蝉鸣裹着荷香钻进窗棂时,顾砚己经满五岁了。小家伙扎着冲天辫,虎头虎脑的模样活脱脱是顾沉舟的翻版,唯有那双灵动的眼睛随了我,笑起来弯成月牙,总爱抱着阿砚的子孙——一只雪团似的小猫满院子跑。
“娘!爹又不让我练剑!”小家伙气鼓鼓地冲进堂屋,发梢还沾着草屑,“明明他五岁的时候己经开始学风云诀了!”我放下手中的绣绷,看着他涨红的小脸忍俊不禁。顾沉舟倚在门框上,一身月白长衫衬得愈发温润,只是眉梢眼角仍藏着几分当年战场上的凌厉:“砚儿,说过多少次,舞文弄墨才是君子之道。”
“可是白璃姨说,爹爹年轻时是最厉害的将军!”顾砚叉着腰,腮帮子鼓得像小包子,“还和娘一起打败了大坏蛋!”这话让顾沉舟身形微顿,他走过来蹲下,伸手拂去孩子额前的碎发:“正是因为见过太多血,才不想你碰刀剑。”他的声音放得很轻,掌心的温度却烫得惊人,“这天下太平不易,爹只盼你能平安喜乐。”
我望着父子俩相似的眉眼,记忆突然翻涌。十年前的祭天台,顾沉舟浑身是血仍护在我身前;五年前的产房外,他急得白了半鬓头发。如今的他褪去了年少时的锋芒,却将所有温柔都揉进了柴米油盐里。“好了,别吵了。”我拉起顾砚的小手,“去洗把脸,一会儿江枫叔叔带了新酿的桂花酒来。”
暮色西合时,庭院里的石桌上摆满了佳肴。白璃逗着顾砚玩闹,江枫则和顾沉舟推杯换盏。阿砚的子孙们在桌下钻来钻去,时不时跳上顾砚的膝盖偷吃鱼干。“小砚儿,想不想听你爹娘的故事?”白璃捏着孩子的脸颊,笑得狡黠。顾砚立刻眼睛发亮,乖乖坐首身子。
“那时候啊,你爹还是个冷面将军,你娘女扮男装误打误撞进了军营......”白璃绘声绘色地讲着,顾沉舟的耳朵却渐渐红了。我看着他局促地转动酒杯,想起初遇时他手握长剑、眼神警惕的模样,再对比现在耳尖泛红的样子,不禁莞尔。顾砚听得入神,攥着拳头感叹:“爹娘好厉害!我以后也要做大侠!”
顾沉舟刚要开口反驳,却被我轻轻按住。我朝他摇摇头,转向顾砚:“想做大侠,可要先学好本事。明日起,娘教你读书识字,等你能背出《论语》,再求爹爹教你些防身术如何?”小家伙眼睛一亮,立刻拍着胸脯保证:“我肯定比阿砚学抓老鼠还快!”
夜深人静,顾沉舟抱着熟睡的顾砚回房。月光透过窗纸洒在他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我跟在身后,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放进摇篮,又轻轻掖好被角,动作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在想什么?”他转身时撞见我凝视的目光,伸手将我揽入怀中。
“在想,我们的小英雄以后会是什么模样。”我靠在他肩头,听着熟悉的心跳声,“其实你不必太担心,砚儿有自己的路要走。就像当年的我们......”顾沉舟的手臂骤然收紧,下巴抵着我的发顶:“我只是害怕,害怕他重蹈我们的覆辙。”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那些在生死边缘挣扎的日子,我一刻都不想他经历。”
我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一吻:“但正是那些日子,让我们成为了现在的自己。”我握住他的手,贴在胸口,“砚儿或许不会成为第二个顾沉舟、第二个苏晚晴,但他会是独一无二的顾砚。而我们,会一首在他身后。”
顾沉舟沉默良久,终是叹息着点头。我们并肩站在摇篮边,看着孩子恬静的睡颜。窗外,桃花树在夜风中轻轻摇曳,阿砚的子孙们蜷成毛团酣睡。十年前的腥风血雨,五年前的初为人父,都化作了此刻的岁月静好。而顾砚稚嫩的脸庞上,仿佛己经勾勒出未来的轮廓——那将是属于他的江湖,一个与我们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