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顶帐篷、几辆房车、几只猎物、几个火堆。
一个看起来很简单的营地，就像是以荒野为房、天空为顶的流浪者家族一般。
托兰翻身下车，嘿嘿笑着抱起了跑过来迎接的小女孩，举在天上转圈圈，还发出“芜~芜~”的声音。
小女孩被逗得咯咯笑了起来，开心地平举着小手，展翅飞翔。
“这是······你的女儿？”陈澈下车，手里还抱着一副被褥。
逃跑途中玛恩纳忙里抽空帮他买的被褥，托兰找了个角落嘘嘘。
就算是流民聚落也会有交易商品的集市，纵使是再肮脏的地方也是文明。
“怎么可能······这都是我们曾经救下的可怜人。”托兰将小姑娘放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小姑娘就自己飞奔回了不远处妇人的怀里。
“或者说，请你给我介绍个贵族小妞，让我也享享福？玛恩纳一首不松口，明明我条件这么好。”
“······求你，别祸害人家小姑娘。”陈澈也有些头痛了，他有些知道玛恩纳为什么会养成动不动就痛苦闭眼的习惯了。
玛恩纳走向了营地中心的一个大篝火。
“回来了？”背着一张大弓的男人坐在篝火旁，伸着手烤着火。
“嗯。”玛恩纳坐在一旁，“这两天没出什么事吧？”
“当然没有。”男人笑了笑，“居然能在这片荒野上安顿下来，真是难以想象。”
玛恩纳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条，递给男人。
“物资清单、地点和交接方式都在上面。”
“刚好营地的物资缺乏了点，真及时。”男人呼出一口气，“清理土匪能赚到几个钱，跟咱们一样，口袋都是干干净净的。”
玛恩纳淡淡地告诫道：
“别再随意猎杀那些小贵族了，有些人还罪不至死。”
“都是人渣，没什么区别，上一次我一箭把一个家伙钉在了自己床上，你猜怎么着？”男人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
“那家伙刚刚继承爵位就要对自己亡兄的妻子下手，贵族都一个样。”
看到玛恩纳横过来的眼神，男人急忙道歉。
“抱歉，我忘了你也是个‘贵族’，哈哈哈······”
“你最好心里有数。”玛恩纳起身。
“你看，你打心底里还觉得自己是个骑士老爷。”男人坐在火堆旁，没有回头。
玛恩纳头也不回地离开。
“玛恩纳，我会向你证明，你珍视的什么骑士精神就是一团垃圾。”
男人面朝着火堆，对自己说道。
“‘无胄盟’会向你证明的······”
“荒野上，‘活着’，才是生存之道。”
······
“叔叔，那位是······”
陈澈抱着自己的被褥，看着那个背着大弓的身影。
“不用理他，一个荒野上的可怜人罢了。”玛恩纳淡淡地说道，随即又是不放心地叮嘱着。
“少跟他接触，他的某些想法有点极端。”
“我明白了，叔叔。”陈澈点点头。
“嗯，跟我来吧。”玛恩纳领着陈澈走向营地一角。
一个不小的帐篷，掀开布帘进去后，发现里面的环境虽然简陋，但是非常整洁。
铺在地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一张桌子、一盏灯、以及几个箱子，这就是帐篷里的布设。
玛恩纳搬起桌子，挪了个位置，然后指着桌子另一边腾出来的空地。
“你的被褥可以铺在那里。荒野上的生活会很乏味，你要学会忍受。”
“是，叔叔。”陈澈将被褥铺好。
玛恩纳坐在了椅子上，拿起了书桌上摆放的一张报纸，看了起来。
“现在就休息吧，己经不早了。”玛恩纳的视线没有离开过手里的报纸，淡淡道。
“啊？这么早？”陈澈有些惊讶。
现在也只是晚上八九点的样子，在大骑士领里，夜生活可谓是刚刚开始。
无论是灯红酒绿的街道还是紧张刺激的骑士竞技，在这个时间点只是刚刚苏醒而己。
“你可以试试多熬一会儿。”玛恩纳把灯挪了挪位置，好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一些。
“在荒野上没什么可以干的。通讯？不会有信号的。饮酒作乐？营地很少会有这样的活动。”
玛恩纳难得开了个不怎么好笑的玩笑：
“如果是玛嘉烈和佐菲娅在这里，你们或许会熬到很晚。”
陈澈嘴角抽了抽：“叔叔，您别打趣我了。”
“在荒野上，唯一需要想的就是明天能吃些什么，别的都是废话。”
“起得早些，或许还能抢到些别人没能发现的猎物。”
“我明白了，叔叔。”陈澈拿起了和被褥一同购买的牙刷和自制牙膏。
“出帐篷右拐，树林里面有条小溪，在那里洗漱就行。”
“嗯，谢谢叔叔。”
······
荒野上的夜晚和大骑士领里完全不同。大骑士领的霓虹灯光充斥在每一个角落，除非是某些黑暗的地方不允许霓虹灯的存在。
而在荒野上，双月的光芒却能穿过树叶的遮挡，在林间洒下银色的光辉。
穿行过稀疏的树林，潺潺的小溪中央，河水泛着银色的光。
小鱼被小小的旋涡困住，原地打转。刚刚挣脱，却被一只大手抓住。
“啧，这么小一只。”
托兰把小鱼放回水里，遗憾地看着小鱼逃开。
“哟，来洗漱了？”托兰朝着坐到溪边石头上的陈澈挥了挥手。
“嗯。”陈澈先把牙刷沾了沾溪水，然后挤上牙膏，塞进嘴里。
“不愧是大骑士领出来的人，和玛恩纳一样，真是讲究。”托兰蹲在溪边，捧起一把溪水，在脸上胡乱地抹了几下。
“我们这些乡下人，可用不了这么高档的货色。沾点盐在指头上，戳两下就好。”
陈澈嘴里塞着牙刷，把脚伸进溪水里。
“哪有什么不一样的，一样的命苦。”
“你······”托兰脸色古怪，但是一想到陈澈的矿石病······
“好吧，我承认，你确实比我惨点。”
“好歹我知道自己能活，还能想象一下明天吃点啥，你这就是只能想象自己明天还能不能醒来看见明天的太阳了。”
“你不会说话能不能闭嘴？”陈澈吐掉嘴里的泡沫，骂道。“老子比你命硬！”
“那不一定，我赌我活得比你久。”托兰脱下鞋子，闻了闻里面的味道，皱着眉作干呕状拿开，也把脚放进溪水里。
“······你在我上游，你的脚还那么臭！”陈澈嫌弃道。
“都一样，都一样的啦~”托兰笑了起来。
“话说，你就没什么想咨询一下我的嘛？玛恩纳也己经当游侠了很多年了，但是有些事情他还没我懂得多。”
“我还没开始我的荒野生活呢。”陈澈踩着溪底的石头，小溪清澈得能看到底下的沙子。
“不过有件事，我还真挺好奇的。”
“说呗，想问啥，我知道的都给你说。”托兰双手撑着后面，笑呵呵地说。
“那个背着大弓箭的家伙是什么来头？叔叔他好像······对他的态度很奇怪。”陈澈朝着托兰歪了歪头。
“啊，那家伙啊······”托兰挠了挠头，“玛恩纳说让你少跟他接触对吧？我倒是跟他一个意见。”
“他到底什么来头？”陈澈好奇起来了。
“他啊，命其实还蛮苦的，但也挺常见的。天灾再加上征税的影响，本来老老实实一个猎户，硬生生被逼着逃难。”
“全家人都走了，剩他一个，最后也来当了赏金猎人，在荒野上流浪。”
“后来碰上我和玛恩纳，当时感觉理念挺像的，就同行，成为了伙伴嘛。”托兰挠了挠头。
“那你们······还这么说他？”陈澈疑惑道。
“不是说他坏话，是他这个人其实是有点极端的。”托兰摇摇头。
“为了活命，他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我和玛恩纳开始没看出来，后来相处久了，发现这家伙帮助他人、建立营地什么的也只是所谓‘生存’的必须罢了。”
“不过这种观念也说不上错，在荒野上为了活着，相当可以理解。”
“但是玛恩纳嘛······你知道的，他很高尚，而且很公义。”
“我们最开始一起创立了一个组织，但是最近组织里的事情我和玛恩纳都没有在管，全都交给他了。”
“他其实很兴奋的，觉得自己终于找到归属了。就连名字都改成我们三个的职位，叫‘玄铁’了。”
“最近组织又开始猎杀一些小贵族了，而且有些贵族也确实罪不至死，玛恩纳应该敲打过他了。”
“哎呀别当回事，他这人其实还蛮好的，在营地里找他帮忙都会答应的。”托兰最后摆了摆手道。
“这样啊······伙伴之间有裂隙了，确实很让人难受。”陈澈轻声道。
“一般般啦，主要是我是早有预料，看出来得比较早，有心理准备。”托兰看着天上的双月，“最难受的应该是玛恩纳吧。”
“每个人的荒野之魂都不相同，追求的目标也不一样，裂隙的产生也是迟早的事。”陈澈用脚在溪面上拨起水花。
“荒野之魂？好中二的名字，不过我还蛮喜欢。”托兰挑了挑眉，想了想。
“要我说，玛恩纳的荒野之魂，最开始是那种很纯粹的骑士之魂啊，看不得不公，总想去伸张正义。”
“但是自从他开始寻找他的兄嫂之后，他似乎也没有当初那么纯粹了。现在的他，总感觉有些束手束脚的。”
“玄铁的荒野之魂，就是很传统的底层人、走投无路之人的想法。”
“我要活下去，不计代价地活下去。如果可以让更多人活下去，那我就帮助别人，人多力量大。”
“如果只能让我自己活下去······那我会带着别人那一份一起活下去。”
“那你呢，你的荒野之魂是什么？”陈澈笑了起来，倒是有些期待着托兰的答案。
“我嘛······”托兰挑了挑眉。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的愿望就是在当赏金猎人挣够钱了之后，在大骑士领里买套房子。”
“找个妻子、生个孩子，安安稳稳地度过一辈子。”
“你个混子。”陈澈笑着打趣道。
“你小子。”托兰也笑了起来。
“别看愿望简单啊。身份洗白要花钱、成为大骑士领居民要花钱、上下打点要花钱、和各种各样的关系切割要花钱······”
“和过去做切割很难的。”
“你没把你们一起建立起来的营地当家嘛？这么想逃走？”陈澈倒是有点好奇这个。
“怎么可能。”托兰摇了摇头。
“凯瑟琳婶婶很好，普雷特恩叔叔也是好人，脾气最不好的修理工大叔奥克利厄也很善良。”
“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我甚至在这里体会到了小时候没体会到的家的温暖。”
“离开之后，我真的真的会很怀念的。”托兰仰头，万分感慨。
“要我说，很棒的梦想。”陈澈笑着说，“安稳度过一生，平安顺遂，这是整个泰拉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
托兰比了个大拇指，笑容灿烂：
“谢谢，我就说你这小子对我胃口。”
陈澈补充：“······就是对你能不能找到老婆有一丝丝的疑虑。”
托兰抓起自己的臭鞋子扔了过来，怒吼一声：
“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