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澈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坐在训练场中,开始穿戴护具。
首到穿戴整齐,他也没见到那个陪伴他一起训练了十年的身影。
“真是的······”陈澈站在欲言又止的老亨利面前,微微低下头,“本来想跟她道歉的。”
“孩子,唉······”老亨利叹了口气,“玛嘉烈己经出发前往边境了,她说是她错了,她会给你写信的。”
“信使花销那么高,又乱花钱。”陈澈皱眉道。
老亨利都要气笑了:“你这孩子,现在是关心钱的事吗?更何况,你是在担心临光家的财力吗?”
“那怎么办,回应她的心意吗?”陈澈反驳道,“告诉她我对她也有好感,然后就像母亲生下我一样将这份罪孽传递下去?”
老亨利快如闪电地抽了他一个嘴巴,一向慈祥的他此刻愤怒到声音都拔高了起来。
“你不该这样说你的母亲!她生下了你!不然你以为你有机会站在这里跟人说话?!”
“对不起。”陈澈半绺头发耷拉在额角,垂下目光,第一次地······说出了他最真实的想法。
“对不起······是我给你们带来了麻烦。”
“我就······不应该存在。”
老亨利更加用力地给了他一巴掌,愤怒地喊道: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这么多年,我们所有人都没有放弃你,你就这样要放弃你自己吗?!”
“你以为所有人凭什么对你这么好?!”
老亨利猛地撩起上衣,展示出腹部那一道堪称可怖的伤疤。
“那一战老子用身体给西里尔扛了一刀!救命之恩!救命之恩!”
“我!用这份救命之恩的恩情!求西里尔帮帮你,让你活命!”
“用这份恩情干什么不好?!老子一句话就能让西里尔还有罗素给我颁一大堆奖章,一大堆奖赏!”
“现在老子用这个机会,换了让你活命!结果你告诉老子你不想活!”
“只有他有本事!整个卡西米尔只有他有这种本事能让你有尊严地活下去!”
“看着我······看着我!陈澈!!!你把我当什么了?!你把你自己当什么了?!!”
布满沟壑的脸庞上老泪纵横,老亨利再度重重抽了陈澈一巴掌。
“你以后要是再说这种话,再有这种想法,我就······我就······”
“对不起,爷爷。”陈澈捂着脸,终于是流下了泪水。
“······去吧。”老亨利无力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摆了摆手。
“去找西里尔聊聊吧······”
“爷爷这辈子没本事,只能为你做这么多了······”
陈澈站在门口,回头看了一眼坐在训练场中的老人。
老亨利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地面。
陈澈回过头来,迈步进入了临光家的房子中。
······
“来吧,小陈澈。”西里尔坐在老年摇椅上,合上了放在膝盖上的书本。
“或许可以帮我先泡一壶茶?聊天的时候不配上茶水,总感觉是缺了些味道。”
西里尔笑了笑,温和道:
“无论是口中的味道,还是人生。”
泰拉西部的红茶,冲泡方法也同万年前一样的简单。茶包、热水、泡,就能捧上一杯红茶。
东方的大炎对此嗤之以鼻,并认为泡茶也是喝茶的重要一环。泡茶时品味的也是泡茶人的心意,因此对泡茶技术有着非常深厚的研究。
得益于老亨利的那位大炎天师故友,韦伯斯特家的泡茶手法承自于正统大炎。
很明显,一旦品味过真正认真、用心泡过的茶水后,就很难再忍受那茶包泡出来的残次品了。
温杯、洗茶、冲泡、出汤,两杯七分满、热气腾腾的茶水摆在了小圆桌上。
“来,快坐下吧。”西里尔摘下了老花镜。
陈澈默默地坐下,和西里尔一样面对着阳台外。
“你爷爷的故事,按他的脾气,恐怕没有跟你说过吧?”西里尔轻啜一口茶水,满意地呼出一口气。
“爷爷只说过,他是您战友的事。”陈澈的身体也慢慢放松下来,后背贴着椅背。
“那便对了。”西里尔轻轻笑了笑,随即咳嗽了两声。
“你爷爷啊,无论什么时候都那么莽撞,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在遇事的处理上。”
“当年我带人去救你爷爷他们那场战役,你知道是因为什么才让他陷入困境的吗?”
“很脍炙人口的故事,没想到今天居然还能听到新的版本。”陈澈轻声笑道。
“呵呵呵,你这小子,说话还是这样圆滑。”西里尔笑了起来,“你爷爷他们是去救人的,他是孤独的第二战线。”
“当年的乌萨斯兵临城下,银枪天马的精锐还被滞留在城内。”
“外面的普通骑士都被打下去一半多了,大溃逃早早的就开始了,就这样了那些骑士协会的家伙们还在争权夺利,让你多出一点兵我才愿意出兵。”
“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候还有视频流出来了,明明白白地说:”
“‘这都是我的兵!你们不出兵,凭什么让我上?’”
“‘外面那帮废物,有什么救的价值!我不去,你们去吗?’”
“‘都别去了,守城就好,乌萨斯打不下来会自己离开的。’”
“苦一苦老百姓咯。”陈澈讥讽地笑道。
西里尔观察着陈澈,倒是对他表现出来的情绪十分满意。
“不过这帮家伙还是象征性地派了些杂兵出去,象征性地解救一些难民。就这样被解救的难民都对他们感恩戴德。”
“不感恩戴德的早就说不出话了,呵呵。”
“所有人都在严阵以待准备守城的时候,一支人马从城里冲了出去。”
“领头的那个骑士手里执着骑枪,骑枪顶上还扎着一个人头。”
“‘m的!都tm是卡西米尔人,凭什么让别的卡西米尔人在外面白白送死!’”
“你爷爷当时喊着这句话,拉了一大批人冲了出去。”
“城里全都乱套了。无数豪宅起火,无数骑士重新披上盔甲,无数骑士一腔热血地重新喊着口号奔赴死亡。”
西里尔有些感慨地望着远方的天空,随即回头看着静静聆听的陈澈。
“小陈澈,你要记住,你爷爷真的很伟大。”
“没有他的话,我可能提不起勇气,逆行如此多人的意志而出征。”
“他是我的爷爷。”陈澈微笑道,带着一丝骄傲,“就这一点,他就足够伟大,值得我去骄傲了。”
“你真是个不一样的孩子。”西里尔注视着陈澈,随即继续陈述着故事。
“但很可惜的是,一腔热血带来的莽撞虽然有效,但是很明显······你爷爷在战术上的造诣可谓是一塌糊涂,白白带着那么多人陷入重围。”
“乌萨斯那个骏鹰指挥官真是个人物,这么气势汹汹的袭击居然没能冲垮他们的军阵,反而对你爷爷他们完成了反包围。”
“后面的事情,卡西米尔人就很熟悉了。”
“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版本的故事呢。”陈澈将最后一点茶水送进喉咙里,笑了起来。
“不过也确实,这个故事让我觉得······我爷爷真牛逼。”
“在那之后,骑士协会由于你爷爷出城所引起的暴乱而被清洗了个大半。现在的局势······你要自己去观察,孩子,这可深刻得多。”
西里尔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眯起了眼睛。
“感谢这场暴乱,要不然罗素还没法如此轻易地上台。”
“不过被清洗后剩余的残党把这一切都归罪给了你爷爷,演了一出相当滑稽的戏剧。”
“醉酒骑士队长殴打下属骑士,虽然有错在先但是却被同样醉酒的大英雄白白杀害?”
“······混账东西。”
看着西里尔情绪起伏,而且咳嗽了起来,陈澈连忙为他添上茶水。
西里尔喝了口茶,才慢慢平静下来。
“不过他好歹是大英雄,而且此案疑点众多,最终国民院给出的判罚是剥夺他的骑士身份,并逐出军营。”
“你父亲很争气,现如今也成为了联合会的发言人······但是,看他的样子,怕是没接触过联合会那些真正的勾当。”
西里尔凝视着陈澈。
“你爷爷的一生虽然在巅峰时不再演出,但好在足够精彩。”
“你父亲的一生仍然在谱写着属于他的路途,而且未来光明。”
“那么你呢,孩子?”
“我不知道,西里尔爷爷。”陈澈坦然回答。
“我生来有罪,我生来背负着原罪诏示的疾病。”
“我失去了我的母亲,我失去了很多。”
“世间的道路很多,但因为我的原罪,这些道路都己堵塞。”
“我难以看清我的未来,我难以知晓我存在的意义所在。”
西里尔笑了起来:
“马儿生下来,就是为了奔跑。”
“但是小马驹,总会为了为什么奔跑而产生属于自己的疑惑。”
“玛嘉烈的奔跑,是为了她的骑士梦想。”
“佐菲娅的奔跑,是为了她所仰慕的人······们。”
“我和她们都聊过,她们的意志坚定得让我这个老家伙都感到惊讶。”
“她们都行走在属于自己的道路上。”
西里尔拉起陈澈的手,陈澈能感觉到老人那粗糙却又温暖的掌心。
“我有一个不成器的孩子,他不止一次地跟我说他找到了自己的道路。”
“但我知道,他依然迷茫,和你一样。”
西里尔温和地看向房门口。
“玛恩纳,带他去看看荒野吧。在那里或许能找到他的答案。”
玛恩纳靠在门框上,闭上了眼睛。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