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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雪落梯田时的新生与传承

昆明的雪落不到阿扎河,却在陈峰和阿依莫扎根的第三个冬天,把梯田染成了另一种模样——不是白,是熟透的红米收割后,留在田里的稻茬,在寒风里倔强地立着,像无数双守望的眼睛。

这天清晨,陈峰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他披起外套打开门,看见李阿婆的孙子站在门口,喘着粗气说:“陈医生,我奶奶……她半夜突然不能动了!”

陈峰心里一紧,抓起药箱就往外跑。阿依莫听见动静,也背着急救包跟上来,两人踩着结霜的田埂往李阿婆家赶,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

李阿婆躺在竹楼的火塘边,右边身子着,说话含糊不清,嘴角往一边歪。“是中风,”陈峰迅速检查完,声音凝重,“得马上送县医院!”

阿依莫立刻掏出手机联系县医院的救护车,手指冻得发僵,按号码时好几次按错。李阿婆的孙子急得首跺脚:“我奶奶不会有事吧?她还说要给小石头编个新书包呢!”

“别慌,”陈峰一边给李阿婆测血压,一边安抚他,“送得及时,能恢复。”他想起张医生退休前教的:“中风最怕耽误,黄金三小时内送医,后遗症能轻一半。”

救护车在山路上颠簸了一个半小时才到。陈峰跟着去了县医院,帮着办理手续,和医生交代病情,首到李阿婆被推进抢救室,才靠着墙松了口气。窗外的天渐渐亮了,他掏出手机给阿依莫报平安,看见她发来的消息:“卫生院一切安好,你放心,等你回来。”

心里忽然暖暖的,像火塘里的炭火。

李阿婆住院的半个月里,陈峰和阿依莫轮流去县城看望。老人恢复得不错,能勉强抬起右手了,看见他们就笑,用不太清楚的话说:“阿依莫……辫梢的红绳……真好看。”

阿依莫红了眼眶,握着她的手说:“等您出院,我给您梳头发,编新的红绳。”

陈峰则在一旁教护工给李阿婆做康复训练:“每天按揉胳膊和腿,像给稻茬松土一样,慢慢就活过来了。”

出院那天,李阿婆的孙子要雇车接,陈峰却摆摆手:“我们送她回去,顺便给寨子里的人讲讲中风的预防。”

回程的路上,陈峰坐在拖拉机的车斗里,裹着厚厚的毯子给李阿婆讲“怎么防中风”:“少吃咸的,多吃蔬菜,冬天别冻着,每天多活动活动……”

老人听得认真,时不时点头,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光,像在记重要的农活口诀。

回到阿扎河时,夕阳正落在梯田上。陈峰扶着李阿婆慢慢走,看见小石头和几个孩子在田埂上放纸鸢,纸鸢飞得很高,像只白色的大鸟,翅膀上写着“医生”两个字——是孩子们用红漆写的。

“陈医生!阿依莫姐姐!”小石头看见他们,举着纸鸢跑过来,“李阿婆好点了吗?”

“好多了,”阿依莫笑着说,“以后要监督阿婆按时吃药哦。”

“我会的!”小石头挺起胸膛,像个小大人,“我还背了您教的‘健康口诀’:‘少吃肉,多吃菜,勤洗手,病不来’!”

陈峰看着孩子认真的样子,忽然想起张医生说的“传承”。或许他们留下的不只是药方和治疗,更是这些潜移默化的健康意识,像撒在田里的种子,总有一天会发芽。

开春后,卫生院来了个新面孔——是县医院派来的实习生,叫小林,刚从医学院毕业,一脸稚气。

“陈医生,阿依莫医生,我是来学习的!”小林敬了个不太标准的礼,背包上还挂着校徽。

陈峰想起三年前的自己,也是这样带着忐忑和期待来到这里。他笑着拍了拍小林的肩膀:“这里条件苦,但能学到真东西。”

阿依莫给小林收拾出一间宿舍,铺上靛蓝色的褥子:“这是我妈做的,暖和。晚上要是怕黑,就跟我们挤挤。”

小林看着卫生院院子里晒着的草药,看着诊室里贴满的哈尼语健康标语,忽然说:“我早就听说过你们,老师说你们是‘扎根基层的好医生’,我就是想来向你们学的。”

陈峰和阿依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欣慰。原来他们的故事,己经悄悄走出了阿扎河,像蒲公英的种子,落在了更远的地方。

小林学得很认真,跟着陈峰坐门诊,跟着阿依莫去巡诊,记笔记时总爱问:“为什么给老人量血压要坐着?为什么哈尼族的高血压患病率比汉族高?”

陈峰耐心地教他:“老人血管脆,站着量容易不准;哈尼族爱吃腌肉,盐摄入多,血压就容易高……”他忽然发现,自己讲这些话时,语气像极了当年的张医生。

有天晚上,小林拿着病历本问:“陈医生,你们为什么愿意留在这么偏的地方?我爸妈都希望我留在县城。”

陈峰看着窗外的梯田,月光把稻茬照得像银线。他想起那个雨夜抢救小石头的夜晚,想起李阿婆塞给他的山楂,想起阿依莫辫梢的红绳——这些画面像串起来的珠子,串起了他留在这里的理由。

“你看,”他指着远处的竹楼,“那里的人需要医生,就像需要阳光和水。而我们留在这里,不是牺牲,是被需要的幸福。”

小林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把这句话记在了笔记本的扉页上。

夏天的一个傍晚,陈峰正在给李阿婆做康复训练,老人忽然指着他的手腕说:“银镯……该擦了。”

陈峰低头看,银镯上蒙了层薄灰,却依旧亮堂,刻着的梯田图案被得愈发清晰。这三年来,它陪着他走过无数条泥泞的路,见证过抢救成功的喜悦,也分担过无力回天的悲伤,早己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等秋收了,我给您打个新的,”陈峰笑着说,“刻上您最喜欢的稻穗。”

李阿婆笑得眼睛眯成了缝,浑浊的眼泪顺着皱纹滑落,像清晨的露水。

夕阳西下时,陈峰和阿依莫坐在卫生院的石凳上,看着小林跟着寨子里的人去学插秧,笨拙的样子引得大家笑。田埂上,小石头举着纸鸢跑,风筝飞得比三年前更高,翅膀上的“医生”两个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你看,”阿依莫靠在陈峰肩上,声音软软的,“我们真的做到了。”

陈峰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指上多了枚银戒指,是他用第一个月工资请银匠打的,上面刻着两个小小的名字。

“不,是我们一起做到的,”他说。

远处的梯田里,新插的秧苗绿油油的,像铺了层绿毯子。陈峰知道,他们的故事还没结束,就像这梯田里的红米,一茬接一茬,永远有新的希望在生长。

他手腕上的银镯轻轻碰着阿依莫的戒指,发出清脆的响声,像在为这片土地上的新生与传承,唱着温柔的歌。而山风吹过梯田,带来稻禾的清香,也带来了更多期待的声音——那是属于阿扎河的,生生不息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