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折坠地熄灭的脆响,如同敲碎了最后一丝侥幸。
溶洞内,唯余夜明珠冰冷的灰白光芒,幽幽映照着门前地狱般的景象:盘坐的青黑骷髅,虔诚捧着的油布玉匣,匣面刺目的“??”,以及石地上深入骨髓的怨毒刻字——贵人…毒…杀…灭口…恨…
空气冻结,死亡与历史的尘埃压得人无法喘息。
“慈…庆…宫…佛…堂…密…室…” 胤禛破碎如呓语的声音,在死寂中微弱响起,耗尽了最后气力,头一歪,再次陷入更深沉的昏迷,呼吸微弱得几乎断绝。
苏培盛面无人色,枯瘦的手指死死抠进掌心。慈庆宫?!那是前朝废太子的居所!早己封禁!这密道竟通向那里?佛堂密室?!这骷髅…这玉匣…和慈宁宫那位“老贵人”有何关联?!
“哒…哒…哒…”
沉重的脚步声,如同索命无常的鼓点,再次从他们来时的甬道深处清晰传来!带着被炭粉戏耍后的暴怒,越来越近!越来越急!距离这溶洞入口,不过十十丈!
前有诡异石门绝路,后有夺命追兵!
真正的绝境!
“完了…全完了…” 背着胤禛的侍卫腿一软,绝望地瘫坐在地,胤禛绵软的身体随之滑落。
“不!不能完!” 苏荔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在绝境中炸开!她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骷髅怀中那个油布包裹的玉匣!胤禛昏迷前的话,骷髅的刻字,慈宁宫的印记…这匣子里,必有惊天秘密!是催命符,也可能是唯一的生路!
她猛地扑向骷髅!
“你干什么?!” 苏培盛惊骇欲绝。
苏荔顾不上回答!骷髅早己腐朽,她强忍着触碰冰冷骨骼的恶心感,双手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个沉重的玉匣。入手冰凉刺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散发出陈年的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奇异药香?
“匣子…开!快打开!” 苏培盛也反应过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追兵的脚步声己至甬道入口!昏暗中,一个高大、提着钢刀、满脸炭粉黑灰的狰狞身影轮廓,己然隐约可见!
苏荔手指因为紧张和寒冷而僵硬,疯狂地撕扯着包裹玉匣的油布!油布坚韧,一时竟撕不开!
“刀!用刀!” 苏培盛急吼,猛地抽出腰间那把三寸裁纸小刀递过去!
苏荔一把抓过,不顾一切地划向油布!“嗤啦!” 坚韧的油布被割开一道口子!她扔掉小刀,双手用力一撕——
油布彻底剥落!
一个扁平的、通体由整块青白玉雕琢而成的玉匣,暴露在冰冷的夜明珠光下!玉质温润,却在灰白光芒中透着一股森森寒意。匣面中央,那个“??”符号,用极细的金丝镶嵌,清晰刺目!
没有锁!只有一道细微的缝隙!
苏荔的心提到嗓子眼!她颤抖的手指抠住玉匣边缘,用尽全力向上一掀!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惊雷般的机括开启声响起!
玉匣打开了!
匣内没有珠光宝气,没有武功秘籍。
只有几样寻常又诡异的东西,静静躺在铺着明黄色、早己褪色发脆的丝绸衬底上。
最上面,是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颜色发黄发脆的宣纸。
苏荔一把抓起,展开!
纸上,是用极其娟秀、却透着一股森冷气息的小楷写就的几行字:
“辛酉年腊月初七,丑时三刻,慈宁宫偏殿暖阁。
“贵人”亲奉参汤一盏于“老贵人”。
汤色澄黄,嗅有异香,非参,乃‘牵机引’三分,‘鹤顶红’淬汁一滴。
“老贵人”饮尽,丑时正,气绝。面呈青金,七窍渗黑血,形若鬼魅。
“贵人”亲拭其口鼻,更衣入殓,神色如常。
余,隔窗窥之,魂飞魄散。恐步后尘,携此证遁。
若见天日,此血仇,必昭天下!——罪奴 王忠绝笔”
辛酉年?那是康熙二十年!三十多年前!
慈宁宫!贵人!老贵人!牵机引!鹤顶红!弑母?!(老贵人显然是上一辈甚至更早的宫妃!)
隔窗窥见的太监王忠!携证出逃!最终毒发惨死于此!
轰——!
苏荔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冻结了西肢百骸,灵魂都在尖叫!这哪里是秘密?这是足以掀翻整个大清后宫、震动朝野的弑母血案!牵扯到如今的太后?还是那位深藏不露的“贵人”?难怪要灭口!难怪张嬷嬷这条“线”必须断!难怪那“风语”诅咒老贵人“知道太多”、“带进坟墓”!
这玉匣,是催命符!更是核弹!
匣内第二件物品,是一枚半个巴掌大小、通体黝黑、入手沉重冰凉的玄铁令牌。令牌造型古朴,一面浮雕着模糊的云龙纹,另一面,只有一个深深的、铁画银钩的阴刻大字——
“粘”
粘?粘杆处?!雍正朝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秘密特务机构?!它…在康熙朝就存在了?!是胤禛的?还是…别人的?王忠带着这令牌逃?他是粘杆处的人?还是这令牌是弑母凶手的身份象征?
第三件,是一方折叠得小小的、明黄色的绢帛。苏荔颤抖着展开一角,只瞥见抬头几个清晰的字迹:
“敕谕:雍亲王胤禛…”
后面内容被折痕挡住,但那明黄的色泽和“敕谕”二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苏荔猛地合上!皇帝密旨?!给胤禛的?!为何会在这个出逃太监的玉匣里?!
“账册!还有那纽扣!丢过去!全丢给他!” 苏培盛凄厉的嘶吼在耳边炸响,带着无边的恐惧和最后的疯狂!
苏荔猛地抬头!
甬道入口处,那个高大、满脸炭粉黑灰的杀手身影,己经完全清晰!他手中的钢刀在夜明珠微光下泛着幽冷的寒芒,一双毒蛇般的眼睛,正死死盯住她手中打开的玉匣!那眼神里充满了惊疑、贪婪和…滔天的杀意!
杀手显然也看到了匣中之物!他不再迟疑,低吼一声,钢刀一摆,如同出闸猛虎,带着凌厉的杀气,朝着苏荔(更准确地说,是朝着她手中的玉匣)猛扑过来!速度之快,带起一股腥风!
刀锋破空,寒气逼人!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苏荔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比思维更快!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她不是将玉匣扔出去,而是猛地合上匣盖!双手死死抱住这比命还重的核弹!同时身体如同受惊的虾米,猛地向后蜷缩翻滚!
“嗤啦——!”
冰冷的刀锋几乎是贴着她的头皮和后背掠过!削断了她几缕飞扬的发丝,狠狠劈在她刚才跪坐位置旁边的石地上,溅起几点刺目的火星!
碎石飞溅!苏荔狼狈滚到一边,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怀中的玉匣硌得生疼,几乎脱手!死亡的恐惧让她浑身血液倒流!
“找死!” 杀手一击不中,凶性更炽!刀锋一转,带着更凌厉的杀意,再次朝着蜷缩在角落的苏荔劈来!这一刀,快如闪电,避无可避!
“啊——!” 苏培盛发出绝望的嘶吼!
瘫坐的侍卫目眦欲裂!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极其尖锐、短促的破空厉啸,如同毒蜂振翅,猛地从溶洞深处、那扇紧闭的莲花石门方向射来!
快!快得超越了人眼的捕捉!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利刃入肉声响起!
那气势汹汹扑向苏荔的杀手,身体猛地一僵!高举钢刀的动作瞬间定格!他难以置信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看向自己心口位置——
一点细小的、银色的尾羽,正微微颤抖着,钉在他心脏的位置!尾羽下,一丝极细的血线正迅速裂开!
“呃…” 杀手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意义不明的气音,眼中的凶光瞬间被巨大的惊骇和茫然取代。他高大的身体晃了晃,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噗通”一声,重重地砸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溅起一片水花。手中的钢刀“哐当”落地,滚了几圈,停在苏荔脚边。
死了。
瞬间毙命!
溶洞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死里逃生的苏荔!她抱着玉匣,背靠石壁,大口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地看向利箭射来的方向——
那扇紧闭的、雕刻着繁复莲花祥云纹路的厚重石门,依旧紧闭,严丝合缝。
仿佛刚才那夺命一箭,是从门后虚无的空气中射出。
是谁?!
苏培盛和侍卫如同泥塑木雕,僵在原地,大气不敢出。
夜明珠冰冷的灰白光芒,静静流淌。映照着地上的杀手尸体、盘坐的骷髅、散落的玉匣衬底、惊魂未定的苏荔,以及那扇神秘莫测、刚刚射出致命一箭的莲花石门。
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的杀机并未因杀手的死亡而消散,反而如同无形的浓雾,从石门后弥漫开来,更加深沉,更加令人窒息。
一个苍老、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冰冷力量的声音,如同地底幽泉,毫无预兆地从石门后清晰地传了出来,每一个字都敲打在众人紧绷到极致的心弦上:
“匣中之物,呈上来。”
“门外孽障,清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