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东方在剧烈的颠簸中醒来,后脑勺撞上了冰冷的青铜柱,锁链勒进腕骨的刺痛让他猛然睁眼。
黑暗中弥漫着铁锈与沙尘混合的腥气,头顶传来若有若无的驼铃,混着冰糖葫芦碎裂的脆响,在密闭空间里荡出诡异的回音。
“醒了?”手电筒的光束如利剑刺破黑暗,林东方下意识偏头,强光中九曜戴着镶钻墨镜,粉色毛绒拖鞋踩在斑驳的地砖上,鞋尖碾过一粒暗红色的沙粒,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光柱扫过墙面的刹那,林东方瞳孔骤缩——那些北魏时期的飞天壁画正在渗血。朱砂色的液体顺着飘带蜿蜒而下,在墙根积成细小的溪流,凝结成冰晶状的血珠,在光影中折射出幽蓝的冷光。更骇人的是,地面青砖缝隙间,流沙正以逆时针方向缓缓流动,汇聚成肉眼可见的漩涡,仿佛整座地宫都在逆向旋转。
九曜踢开脚边覆满铜绿的陶罐,半截青铜断笔骨碌碌滚到林东方脚边。笔杆上“林墨”二字泛着暗红血锈,与他掌心的莲花印记产生共鸣,烫得他浑身一颤。“你祖宗1700年前用活人血调颜料,把老婆封进壁画当镇魔符。”九曜将糖葫芦棍戳进地砖裂缝,琉璃盏突然发出蜂鸣,盏中倒映的竟不是林东方的脸,而是西夏公主的面容,眉心一点朱砂痣随着光影明灭。“糟了!”他扯下墨镜,眼底流转着与青铜莲花相同的幽光,“有人动了沙底龙宫的镇魔钉——”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剧烈震颤。林东方被锁链拽得踉跄,额头撞上青铜柱,鲜血顺着眉骨滴落。黑暗深处传来石块挪动的轰鸣,混着地底传来的呜咽,像是万千冤魂在齐声哀号。
此时此刻,百米外的墓室。
阿罗娜的夜明珠摔在地上,碎成几瓣幽绿的光。她面前的石棺表面刻满西夏文,棺盖缝隙渗出的朱砂己在地面积成小湖,粘稠的液体正顺着砖缝蔓延,在地面勾勒出莲花图案。玄音和尚枯瘦的手掌按在棺盖上,袈裟下隐约透出青面獠牙的影子,指甲深深掐进石棺纹路,指缝间渗出黑血。
“玄奘西行时,带回的不只是佛经。”玄音的声音混着梵唱与魔啸,石棺表面的咒文突然逆向旋转,每一笔符文都泛着猩红的光。“这具棺材里,锁着他斩不掉的恶念。”
石棺轰然炸裂,漫天朱砂如血雨倾泻。林东方在尘雾中看清了棺中景象——那是具穿着唐代画工襕衫的女尸,发间朱砂莲花栩栩如生,面容与他昨夜幻象中的阿绫分毫不差。更惊悚的是,女尸胸口插着半截青铜剑,剑柄缠着的红缨己经发黑,正是壁画里张骞佩剑的样式。
时空交叠出一千七百年前的真相:
沙暴席卷敦煌,狂风卷着砂砾如刀刃般划过脸颊。年轻画工林墨被玄奘的虚影按在壁画前,阿绫的哭声混着佛号穿透风沙。她抢过朱砂笔的手在发抖,腕间的血珠滴进颜料:“墨郎,记住,莲花开处,便是归期——”
剑锋刺穿她后背的瞬间,林墨看见玄奘袈裟下的青面獠牙,听见邪物张狂的笑声。阿绫的血与朱砂交融,在壁画上绽开巨大的莲花,万千飞天像从画中坠落,化作金色锁链刺入沙海。而玄奘的断指按在林墨眉心,种下永不消散的诅咒。
公元二O二三年。
林东方挣脱锁链,扑向石棺。
女尸的指尖突然动了动,一滴血珠坠入他掌心的莲花印记。整座墓室开始坍塌,碎石如雨点落下,九曜咒骂着甩出糖葫芦棍,棍身瞬间化作金色锁链,缠住即将坠落的穹顶。玄音的身影在尘烟中扭曲,分裂成玄奘与魔影的双重轮廓,一半面容慈悲,一半獠牙毕露。
“当年我斩不断的恶,如今该由你吞下去了。”魔影抓住林东方的手腕,指甲刺入皮肉。阿罗娜抓起夜明珠碎片刺向魔影,碎片却在触碰到虚影的瞬间燃烧,爆出刺目的强光。
强光中,石棺底部的西夏咒文显现:“血引花开时,佛魔共归一。”女尸胸前的青铜剑“铮”地出鞘,带着千年的寒意,径首刺入玄音心口。老和尚的惨叫声混着梵唱,身体化作万千金砂,在空中重组为玄奘的慈悲面容。“抱歉,让你等了十七个轮回。”他的虚影抚摸女尸的发梢,“阿绫,该醒了。”
女尸的睫毛颤动,睁开眼的刹那,琉璃盏中的倒影突然剧烈扭曲。林东方的脸与西夏公主重叠,又分裂成九曜的模样。石棺底的咒文开始逆向旋转,指向月牙泉方向,而玄音消散前在他掌心写下的半个梵文,正与九曜腰间的族徽严丝合缝。
穹顶的裂缝中漏进一缕月光,照在女尸发间的朱砂莲花上。
花瓣轻轻颤动,抖落千年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