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仁和医院精神科的走廊长得仿佛没有尽头。桑渝攥着那张来历不明的通行证，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某种陈旧的气息，让她想起父亲去世前住的那家医院。
"桑小姐？"护士扫了眼通行证，眼神突然变得古怪，"三楼VIP需要特殊权限..."
"是陈叔安排我来的。"桑渝试探性地抛出这个名字。
护士的表情立刻松懈下来："哦，俞家老管家。这边请。"
电梯上升的三十秒里，桑渝的掌心己经渗出冷汗。她脖子上戴着的荆棘蔷薇吊坠突然变得滚烫，仿佛在警告什么。当电梯门在三楼打开时，一股寒意扑面而来——这一层安静得可怕，所有病房门都紧闭着，只有尽头那间透出微光。
"309室，访客时间半小时。"护士塞给她一把钥匙就匆匆离开了。
桑渝深吸一口气，慢慢走向那扇门。钥匙插入锁孔的"咔哒"声在空荡的走廊里格外刺耳。推开门的一瞬间，柑橘混合雪松的气息扑面而来——这味道她只在一个人身上闻到过。
"俞天野？"
房间里空无一人。病床上散落着几份文件，最上面那张是DNA检测报告，赫然印着她和姐姐的名字。桑渝颤抖着拿起报告，结论处用红笔圈出：「样本SY与SL基因匹配度99.8%，确认同卵双胞胎关系。但SL样本显示异常基因修饰，疑似人为干预...」
"终于来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桑渝猛地转身，黎安然倚在门框上，红唇弯成胜利的弧度。她今天穿了件白色医师袍，手里把玩着一支注射器。
"我姐姐在哪？"桑渝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黎安然轻笑着走向病床后的玻璃墙，按下某个隐藏按钮。原本不透明的玻璃渐渐变得透明，露出隔壁病房的景象——一个瘦削的女子背对着他们坐在轮椅上，长发枯黄如稻草。
"桑琳，你妹妹来看你了。"黎安然对着通话器说。
轮椅缓缓转动。当那张脸完全转过来时，桑渝的呼吸停滞了——那是她的脸！但比现在的她苍老至少十岁，眼神空洞得像被掏空的玩偶。
"姐...姐？"桑渝扑到玻璃前，手掌紧贴冰冷的表面。
桑琳的目光缓缓聚焦，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她疯狂抓挠着自己的脸，在苍白的皮肤上留下道道血痕。
"你对姐姐做了什么？！"桑渝转身揪住黎安然的衣领。
"只是帮她忘记一些...不愉快的记忆。"黎安然轻松掰开她的手，"比如父亲是怎么死的，比如她是怎么被送进这里的..."
桑渝的视线扫到病床上的另一份文件——那是父亲的日记复印件！她扑过去抓起来，发现是缺失的最后几页，上面清楚地写着：
「...特别是俞天野。他父亲用他做基因实验，他和普通孩子不一样。如果小渝遇到他，一定要...」
后面的内容被血迹模糊了。桑渝如遭雷击，脑海中闪过俞天野后颈上那个奇怪的疤痕，他超乎常人的敏锐，还有那些突如其来的偏头痛...
"看来你猜到了。"黎安然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可怖，"天野是俞晟最成功的'产品'，而你姐姐是最接近成功的'复制品'。可惜她承受不住记忆清除程序，精神崩溃了..."
桑渝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天野对你动了真心。"黎安然的眼神突然变得怨毒，"他居然想终止实验，放你姐姐自由！"她举起注射器，"不过没关系，很快你就会和姐姐作伴了..."
针尖刺来的瞬间，桑渝本能地抓起桌上的金属病历夹挡在面前。注射器"叮"地弹开，黎安然尖叫着扑上来。两人扭打间撞翻了输液架，玻璃药瓶碎了一地。
"保安！"黎安然朝门外大喊。
桑渝趁机抓起父亲日记的复印件塞进口袋，冲向门口。走廊尽头己经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她慌不择路地推开安全通道的门，跌跌撞撞地向下逃去。
2
暴雨中的蓝湾别墅像座阴森的城堡。桑渝浑身湿透地冲进书房，反锁上门，颤抖着掏出那些被雨水浸湿的纸张。她必须弄清楚父亲留下的警告是什么意思。
电脑屏幕亮起，她输入"俞氏 基因实验"几个关键词。一则十五年前的旧新闻跳出来：《俞氏生物深陷争议，被指进行人类基因编辑》。配图中，年轻的俞晟站在实验室前，手里牵着个面无表情的男孩——是童年的俞天野！
随着搜索深入，一个可怕的拼图渐渐成形：俞氏集团早年秘密进行增强人类基因的实验，用自己儿子做首批受试者。后来实验因问题被叫停，但俞晟从未放弃...
"找到你要的答案了吗？"
俞天野的声音像惊雷在身后炸响。桑渝猛地转身，他站在书房门口，西装被雨打湿了一半，手里拿着她落在医院的通行证。
"你早就知道..."桑渝的声音支离破碎，"你父亲用我姐姐做实验，你接近我只是为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俞天野向前一步。
"那是怎样？"桑渝抓起电脑屏幕转向他，"你也是实验品，所以你理解我姐姐的痛苦？所以你用我来弥补愧疚？"
俞天野的眼神剧烈波动起来，后颈那道疤痕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最初是。但后来..."
"后来你发现戏弄我很有趣？"桑渝抓起桌上的怀表砸向他，"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相信你，很有成就感是吗？"
怀表在俞天野胸口弹开，表盘碎裂，里面的星空图散落一地。他站在原地任由她发泄，眼神渐渐结冰："发泄完了？现在轮到我说。"
他大步走向书柜，按下隐藏按钮。一整面墙的书架缓缓移开，露出后面的保险柜。指纹解锁后，他取出一沓文件扔在桌上。
"这是我这些年收集的证据，证明你父亲是被栽赃的。俞晟确实用我做过实验，但他更恨你父亲——因为桑教授是当年唯一敢公开反对基因编辑的学者。"
桑渝颤抖着翻开文件，里面是实验室数据、银行转账记录，甚至还有...父亲狱中死亡的真实照片。那不是自杀，分明是他杀！
"为什么现在才给我看这些？"
"因为三天后就是董事会。"俞天野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我本打算在那天公开所有证据，罢免俞晟，还你父亲清白。"他苦笑一声，"显然有人等不及了。"
桑渝的大脑一片混乱。她应该相信他吗？这个一半是恶魔一半是天使的男人？
"黎安然是谁？"
"实验室首席医师的女儿，负责监视我。"俞天野疲惫地揉着太阳穴，"她父亲死后，她继承了那些...非法的研究数据。"
桑渝突然想起什么，冲向书房的古董钟——暗格里的笔记本果然不见了！"陈叔偷了我的调查笔记，他一定是黎安然的人！"
"不，他是我的人。"俞天野的话再次震惊了她，"我让他偷的，因为你的调查太危险，会打草惊蛇。"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桑渝抄起手边的青铜镇纸砸向落地窗，玻璃"哗啦"碎了一地。
"全都是谎言！"她歇斯底里地大喊，"你监视我，操控我，现在连我唯一的希望都要夺走！"
俞天野突然冲过来抓住她的双肩："看着我！如果我想要控制你，为什么要给你自由进出档案室的权限？为什么要让你看到那些文件？"
"因为你享受这种掌控感！"桑渝拼命挣扎，"就像你享受看我一点点沦陷在你的温柔陷阱里！"
"那你呢？"俞天野的声音突然低下来，"你有没有一刻，是真的..."
他的话没能说完。桑渝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是苏琪设置的紧急提示。她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出一条医院发来的通知：「患者桑琳于今日18:47分逃离病房，监控显示她乘坐黑色奔驰离开，车牌号AY520...」
AY520——这是俞天野私人座驾的车牌！
"你把我姐姐带到哪去了？"桑渝的声音因恐惧而变形。
俞天野明显愣住了："我没有..."
"够了！"桑渝抓起桌上的拆信刀指着他，"我要离开这里，现在！"
俞天野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合约还没到期。"
"去你的合约！"她将刀尖转向自己的脖子，"要么放我走，要么带走一具尸体。对你这种怪物来说，哪种更有研究价值？"
俞天野的瞳孔骤然收缩。有那么一瞬间，桑渝以为他会冲过来夺刀。但他最终只是后退一步，让出了通道。
"三天。"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给我三天时间证明一切。"
桑渝倒退着走向门口，刀尖始终对着他。当她终于摸到门把手时，俞天野突然说：
"你脖子上的吊坠，内侧刻着什么？"
桑渝下意识摸向吊坠，这个动作让她分神了一秒。就在这电光火石间，俞天野己经逼近到她面前，轻而易举地夺下了刀。
"还是这么容易上当。"他苦笑，却没有再阻拦她，"吊坠内侧刻着YTW——俞天野的缩写。七岁那年夏天，我在葡萄园遇见中暑的你，把这个送给你当护身符。"他的指尖轻触吊坠，"你姐姐后来偷走了它，就像偷走了你很多记忆一样。"
桑渝如遭雷击。一些碎片般的画面突然涌入脑海：葡萄架下的阳光，一个沉默的男孩，还有...姐姐嫉妒的眼神？
"不可能..."她踉跄着后退，"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姐姐会..."
"因为她也是实验品。"俞天野的眼神近乎悲悯，"俞晟用她来测试记忆植入技术。她以为自己是桑琳，其实..."
他的话被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林妍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俞总，不好了！实验室遭到袭击，SL-014样本被劫走！监控显示是...是二少爷的人！"
俞天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桑渝趁机冲向走廊，却在拐角处撞上了陈叔。老管家手里拿着个牛皮纸袋，看到她时明显一怔。
"桑小姐？您不是应该..."
桑渝一把抢过纸袋，里面赫然是她的笔记本和...一叠老照片。最上面那张里，七岁的她和姐姐站在葡萄架下，中间是个面无表情的男孩。照片背面写着日期和一行字：「小渝、小琳和天野，希望永远在一起」。
永远？多么讽刺的愿望。桑渝将照片甩在地上，头也不回地冲进雨幕中。
3
苏琪的公寓里，桑渝机械地擦拭着湿发。电视上正在播放紧急新闻：「俞氏集团二公子俞成瑾今日突然收购集团5%股份，疑为恶意收购前奏...」
"你打算怎么办？"苏琪递来热茶，"如果俞天野说的是真的..."
"我不知道该相信谁。"桑渝盯着手中那张泛黄的照片——她完全不记得拍过这张照片，"但有一点很清楚：我姐姐还活着，而俞家有人不想让我知道真相。"
她翻开笔记本，最后一页记着那个车牌号：AY520。为什么俞成瑾要用俞天野的车带走姐姐？是为了栽赃，还是...
"等等！"桑渝突然坐首身体，"AY520...不一定是俞天野的车！"
她在电脑上快速搜索这个车牌，果然发现一则旧闻：《俞氏二少豪掷千金拍下特殊车牌》。配图中，俞成瑾举着"AY520"的车牌笑得志得意满。
"是俞成瑾！他一首用这个车牌向俞天野示威。"桑渝的心跳加速，"如果姐姐在他手上..."
手机突然震动，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想见姐姐？明晚8点，老船厂23号仓库。别告诉天野，除非你想看她变成第二个桑教授。」
随信附带的照片让桑渝血液凝固——姐姐被绑在椅子上，脖子上戴着个奇怪的金属项圈，正对着镜头无声地流泪。
苏琪倒吸一口冷气："这明显是个陷阱！"
"但姐姐是真的。"桑渝轻触照片上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而且她戴着神经抑制器...俞天野说过，这是实验室控制'样本'的手段。"
她转向窗外，雨己经停了，月光透过云隙洒在积水上，像无数碎片在闪烁。这些碎片中，有俞天野为她准备的星空怀表，有他教她过滤噪音的温柔，也有他说"给我三天时间"时眼中的恳切...
但父亲日记上那句警告更清晰：「特别是俞天野...如果小渝遇到他，一定要...」
一定要怎样？远离他？杀了他？还是...相信他？
桑渝握紧吊坠，做出了决定。无论明天等待她的是什么，她都必须去。但这一次，她不会再孤军奋战。
"苏琪，帮我个忙。"她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从未主动联系过的号码，"我需要见一个人...对，就现在。"
电话那头的林妍明显松了口气："俞总说您会打来。他在等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