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冠酒店三十三层的空中花园里，香槟塔折射出的碎光像一把把锋利的小刀，划破了俞天野最后的耐心。
"天野，秦行长的千金刚从伦敦回来，对金融科技很有见解..."父亲俞晟的声音通过耳机传来，背景音里夹杂着酒杯碰撞的声响。
俞天野松了松暗纹领带，食指在蓝牙耳机上轻叩两下："信号不好，听不清。"没等回应就掐断了通讯。他不需要又一个被安排好的"偶遇"，就像他不需要手里这杯被过分恭维的三十年麦卡伦。
水晶露台外，整座城市的灯火匍匐在脚下。五月的夜风带着未散的暑气，将他定制西装的袖口吹出细微的褶皱。这个高度足以让普通人眩晕，却恰巧是他最喜欢的俯瞰视角——就像俞氏集团在业内的位置，永远居高临下。
"借过！"
急促的女声伴随着高跟鞋踉跄的声响从身后撞来。俞天野本能地侧身，右手己经稳稳扶住即将倾覆的香槟托盘。玻璃杯壁相撞发出清脆的哀鸣，浅金色的液体在杯中惊惶摇晃，却奇迹般没有溢出。
"在VIP区域端着六杯香槟跑步？"他垂眼看向肇事者，声音比杯中的冰块更冷，"皇冠酒店的新员工培训真是越来越精彩了。"
女孩抬起头，发髻散落的碎发黏在汗湿的额角。她的眼睛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通透的琥珀色，此刻正因为恼怒而微微发亮："抱歉，我被临时调来宴会厅帮忙。"她伸手要接回托盘，指甲修剪得短而干净，食指指节有一道新鲜的划痕，像是被图纸边缘割伤的。
俞天野没有松手。某种微妙的感觉让他多看了她两眼——这个穿着不合身制服的服务生，锁骨处还别着枚生锈的曲别针固定领口，脊背却挺得笔首，像棵被移栽到劣质花盆里的雪松。
"姓名？工号？"
"桑渝，员工编号HT207。"她快速回答，目光却越过他肩膀看向宴会厅，"现在能还我了吗？李主管说这酒要送给..."
"HT207，"他突然向前半步，将她逼退到露台栏杆边缘，"你知道刚才那托盘酒价值多少？"
夜风掀起她耳边一缕头发，发丝扫过他的定制西装。柑橘混着廉价洗发水的味道扑面而来，莫名让他想起小时候母亲偷偷带他去过的那个柑橘园。
"按照菜单标价，六杯巴黎之花美丽时光共5880元。"桑渝突然扬起下巴，"但实际成本不会超过800块，毕竟你们用2014年的次品冒充2012年份的库存。"
俞天野眉梢微动。这种行业黑幕不该是一个服务生能看破的。
"有意思。"他终于松开托盘，却在她转身时注意到她后腰处露出一截素描纸，"你东西掉了。"
桑渝猛地按住制服后袋，脸色骤变。等她仓皇离开后，俞天野弯腰拾起那张飘落的图纸。A4大小的素描纸上，皇冠酒店宴会厅被重新设计成螺旋式空间，桌椅摆成DNA双螺旋结构，每处转折都标注着精确的角度与材质说明。右下角签着小小的"S.Y"，笔迹凌厉得几乎划破纸面。
他翻转图纸，背面用红蓝铅笔涂鸦着一株植物——带刺的茎干顶着朵将开未开的花苞，旁边潦草地写着"荆棘蔷薇，花期五年"。
"林妍，"他对着突然出现的助理展开图纸，"三件事：查这个员工的所有资料，明早我要在办公桌上看到；联系法国那边，追查近三年红酒库存异常；还有..."他的拇指抚过那个签名，纸张边缘沾着淡淡的铅笔屑，"准备一份设计师聘用合同。"
助理欲言又止："俞总，董事长刚刚通知，明天秦小姐会来公司..."
"推掉。"俞天野将图纸对折放入内袋，最后看了眼宴会厅方向。隔着玻璃门，那个叫桑渝的服务生正被主管训斥，背脊却依然倔强地挺首，"我突然找到更有趣的...投资对象。"
与此同时，桑渝在更衣室疯狂翻找背包。素描本还在，唯独少了最关键的那张设计图——她为国际新锐设计师大赛准备的决赛作品，截稿日期就在明天中午。
手机震动起来，闺蜜苏琪的信息跳出来：「设计图扫描件发我备份！别又像上次那样...」
桑渝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颤抖。她没法告诉苏琪，这次连原件都丢了。更可怕的是，她刚刚认出了那个男人的脸——财经杂志封面常客，俞氏集团太子爷俞天野。三年前父亲在法庭上最后指认的，正是俞氏集团利用金融手段恶意并购的证据。
墙上的电子钟跳到23:59，日期变更为5月18日。桑渝突然僵住——五年前的今天，父亲在狱中用一条领带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而那张遗失的设计图背面，她无意识画下的荆棘蔷薇旁边，还写着一行被铅笔反复描深的小字：
"俞氏血债，五年为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