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蔺安祈是真的愣住了。
他说什么？
他们是朋友？
朋友……么？
蔺安祈觉得这个词语过于陌生了。
孙武却好像并不觉得有什么，他哎哟哎哟的叫唤着让蔺安祈扶他起来，俩人办出院手续，然后蔺安祈打车去他堂哥家。
孙武心疼的说：“别打车，打车多贵啊，咱们坐公交吧。”
说什么也要让蔺安祈取消订单，俩人坐公交，蔺安祈没办法，他不认识路，只能孙武带着他。
公交里没开空调，有点憋闷，蔺安祈打开窗户，看旁边嘴白脸白的孙武。
“你很疼么，吃粒止疼药?”
孙武咧着嘴：“我妈说止疼药不能乱吃，乱吃就不管用了。”
蔺安祈反驳：“都疼了怎么是乱吃呢，不用来止疼它叫什么止疼药？”
孙武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于是一口吞了药，俩人也没水，就硬生生把药粒给咽了下去。
蔺安祈很不自在，他没照顾过人，忘买水了。
孙武半点没察觉出他的小情绪，打电话给他堂哥：“哥，你屋子有人吗，给我住两天，受伤了不想回家。”
“别告诉我妈！就后背有个口子……没事儿没事儿，真没事儿，你别说出去，你大姨那性子你还不知道么，要知道我受伤了得担心死，你别让他操心！”
孙武的口音变得有些奇怪，蔺安祈止不住的看他。
孙武挂了电话，跟蔺安祈说：“看不出来吧，我普通话很标准的。”
蔺安祈好奇：“你不是本地的，你老家是哪里的？”
孙武说了一个南方城市的名字，蔺安祈没听过。
孙武说：“我们老家穷，附近根本没有厂子工地什么的能干活，所以家那边的人都出来找活儿干，我从小跟我爸妈东奔西走，每次转学不久就要离开，没学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也没交过什么正儿八经的朋友。”
“当时成绩也不好，就觉得上学没意思，后来我妈做了个手术，全家就都上京城来了，这里有最好的医院和大夫嘛，术后身体不好，也常看着大夫，走不开，干脆就在京郊住下来了。”
“打工挺好的，能赚钱了，家里负担小了不少。”
孙武呲着个大牙，没心没肺的乐。
蔺安祈不敢相信，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他好像……是真的不在意救了自己事情，他也不提，也不暗示，也不放心上，真的什么都不要。
正如他所说的，他们是……朋友……么。
蔺安祈还是很恍惚，有种脚踩不到实地的感觉。
他好像还没有过朋友。
公交车开得很不平稳，晃晃悠悠的，蔺安祈撞了一次脑袋，然后才发现，他们去的地方越来越偏，前面的路况也不好，并不是他熟悉的水泥路。
蔺安祈有点茫然，如果他是个女的，他都要怀疑孙武想拐卖他了。
他问：“你哥住什么地方？”
孙武说：“我哥在厂子里干活，他的住处是跟厂子里几个人合租的，在一个院子里。”
车子晃晃悠悠的一首开，终于到了目的地。
蔺安祈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看见了一大片没有拆迁的城中村，村中破败不堪，碎裂的砖路上还有一条污水浅沟，两边的房子也不全然是住人的，还有开店的，小发廊、包子馒头馅饼……
孙武熟门熟路的带着他往里走，七拐八拐，到了堂哥住的位置。
他踮脚从墙头的砖缝里摸到了钥匙，笑着说：“运气真好，我堂哥他们厂子这两天停工了，他们几个人出去旅游了，这屋子就我一个人住。”
孙武打开院子大门，蔺安祈跟他一起走进去。
院子里铺了砖，外面还挂着几件衣服，孙武走向一个房间，招呼蔺安祈进来。
大老爷们住的屋子，不怎么爱讲究卫生，关着门窗闷了一天，一进去就有一股味。
蔺安祈受不了的屏住呼吸，那边，孙武还在给他妈打电话，趁着嗓门说要在堂哥这里玩几天，过些天再回家住。
这边，蔺安祈的手机也响了，是舒嘉然给打的。
舒嘉然从手机里面听见了孙武的喊声，奇怪的问：“怎么了，你出去串门了？”
这个时间不应该在工地吃午饭吗？
她就是怕这个小子又受不了工地的饭，趁她不在跑路的。
蔺安祈心在心不在焉，也找不出什么借口搪塞舒嘉然，干脆把事情给她说了。
隔着话筒，他听见对面刺耳的刹车声。
舒嘉然严肃的问：“你受伤了吗？”
蔺安祈本以为舒嘉然会怪他不小心，却不想她是问这个。
“问你话呢，受伤了吗？”
蔺安祈说没有。
舒嘉然又说：“你把地址给我，我过去看看那个孩子，他是为你受伤的，咱们不能什么都不表示。”
蔺安祈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发了个定位给舒嘉然。
舒嘉然开车在路上，她今天本来打算回家的，回原主自己的家，结果出了这样的事情，她又掉头往回开。
她说：“我离你们那不远，你们等一下，我带吃的过去，你把人照顾好。”
蔺安祈点头。
首到挂了电话，他还是有点不适应。
不适应自己闯祸了为什么没有被批评纠正，而是被关心了。
方才从电话里听到的担忧，好像不是假的。
蔺安祈捏着电话发呆，那边孙武己经嗷嗷喊饿了，他说：“咱们去外面买馒头吃吧，我早上吃得就少。”
他起晚了，只吃了一块糖。
蔺安祈说：“我嫂子要过来，她想看看你，说带饭过来。”
“啊？”孙武挠挠头，“不用这样吧。”
“再等一会儿吧，等她过来，我告诉她地址了，她己经在路上了。”
“你说你……怎么还告诉家长呢……人家上班也忙着呢……”孙武很不好意思。
他是很不想让长辈操心的。
“那你别告诉别人，别告诉你爸你妈，我救你真是自愿的。”
蔺安祈张了张嘴：“我爸我妈早就没了。”
孙武一惊。
蔺安祈扯了扯嘴角：“没事，早就没了。”
孙武小心翼翼的问：“那你家里……只剩下你和你哥了？”
蔺安祈说：“我哥成植物人了，家里还有个上学的妹妹。”
孙武看着蔺安祈，忽然有点于心不忍。
他抖着嗓子：“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你的身世比我还可怜……”
“那咱嫂子多不容易啊，自己一个人照顾弟妹。”
蔺安祈：“……”
总觉得他的目光很奇怪。
可是他说得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