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王宫深处,一处早己废弃多年、连内务府名册上都模糊不清的偏殿。
这里曾是某位失宠妃子的冷宫,如今只剩下残垣断瓦,蛛网密布,连最胆大的野猫都嫌这里阴森,不愿踏足。
殿内最深处,一间彻底被黑暗吞噬的密室。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灰尘味和一种地下深处特有的土腥气。
只有墙壁上几个微小的气孔,透进几缕惨淡的月光,勉强勾勒出室内简陋的轮廓——几张破旧的石凳,一个粗糙的石台。
朱杰小小的身影就坐在石台旁唯一一张还算完整的石凳上。
他穿着最普通的灰色内侍服,宽大的衣服套在他过于瘦小的身板上,显得空荡荡的。
他低着头,专注地看着石台上摊开的一张巨大的、由粗糙树皮拼凑成的“地图”。
上面用炭条歪歪扭扭地勾勒着大雍王都的轮廓,以及一些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标记。
“吱呀——”
沉重的、布满铁锈的密室门被推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一个同样穿着灰色旧衣的身影闪了进来,动作轻捷得像一只狸猫。
来人身材矮小精瘦,看身形是个少年,脸上蒙着一块黑布,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异常明亮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西周。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破旧的粗布包袱。
“东西呢?”朱杰头也没抬,奶音在空旷的密室里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少年——代号“天机”,真名李狗儿,原本是王宫最底层、负责清理污秽沟渠的杂役,因偷学了一点粗浅的拳脚被管事发现,差点被打死,是朱杰暗中救下并给了他一个新身份——闻言立刻单膝跪地,将手中的包袱小心翼翼地放在石台边缘。
“主上,都在这里。”李狗儿的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沙哑,还有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和敬畏。
他解开包袱皮,里面是几个干硬的、掺着大量麸皮的粗面窝头,一小块咸得发苦的酱菜疙瘩,最珍贵的,是几张边缘被老鼠啃得参差不齐、但墨迹尚算清晰的旧纸——那是他从负责销毁旧档的老宦官那里,用省下来的窝头换来的废弃宫人档案碎片。
朱杰的目光终于从“地图”上移开,落在那些食物和档案碎片上。
他拿起一个窝头,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粗糙、扎口、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霉味,是这王宫最底层奴隶赖以活命的食物。
他面无表情地咽下,又掰下一小块,递给依旧单膝跪地的李狗儿。
李狗儿愣了一下,随即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光芒,双手有些颤抖地接过那块小小的窝头,仿佛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他用力咬了一口,混着麸皮的粗粝感摩擦着喉咙,他却吃得无比珍重。
“人,看得如何了?”朱杰拿起一张档案碎片,借着微弱的光线快速扫过上面模糊的字迹。
李狗儿赶紧咽下口中的食物,声音清晰了些:“回主上,按您的吩咐,属下暗中观察了三个月。城西‘乞儿窝’里,有两人值得留意。
一个叫‘石头’,十一岁,力气极大,为抢半块发霉的饼,曾一拳打塌了半堵土墙,但也因此被其他乞儿排挤,差点饿死。
另一个叫‘影儿’,九岁,是个哑女,瘦得皮包骨,但…属下亲眼看见,她为了偷一个馒头,像影子一样贴着墙根移动,连守夜的恶犬都没发现她,速度奇快。”
朱杰的指尖在粗糙的石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
黑暗中,他的眼睛微微眯起。
天生神力?潜行天赋?很好。这正是他需要的种子。
“天牢最底层关着的那个‘疯老头’,查清楚底细了吗?”朱杰又问。
李狗儿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主上,天牢重地,守卫森严。
属下…属下只打探到一点零碎。那老头据说是十年前被先王亲自下旨关进去的,罪名不明。
狱卒都说他疯疯癫癫,整天对着墙壁乱画,偶尔清醒时,会念叨一些听不懂的话,什么‘星图’、‘命轨’、‘血煞冲宫’…看守他的老狱卒赵瘸子,似乎知道点什么,但嘴巴很紧。”
“星图…命轨…”朱杰咀嚼着这几个词,眼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光芒。
他前世接触过一些古老传承的卜算之术,深知其中门道。
一个被关在天牢最底层的疯老头,嘴里却念叨着这些?绝不简单。
“继续盯着。特别是那个赵瘸子,想办法套话。”朱杰的声音带着冷硬的决断,“另外,给‘石头’和‘影儿’送食物,暗中观察。我需要知道他们的心性。记住,是暗中。”
“是!主上!”李狗儿肃然应命。
朱杰不再说话,重新低下头,指尖蘸了点旁边破碗里的清水,在石台粗糙的表面缓缓移动。
水痕勾勒出新的线条,不再是王都地图,而是一个个围绕着中心点旋转的星辰图案,旁边标注着只有他自己能懂的符号。
天机星(李狗儿)——情报、后勤。
下一个目标:武曲星(石头)?破军星(影儿)?还是…那个神秘的“疯老头”?
血沙在他宽大的袖口中无声流淌、凝聚,时而化作一枚细小的算筹,时而凝成一道微缩的星轨模型。
黑暗中,只有水痕划过的细微声响,和朱杰那过于平静的呼吸声。
在这废弃冷宫的深处,一个未来将令整个高武大陆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的雏形,如同蛰伏的毒蛇,开始悄然吐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