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早朝后,锦衣卫指挥使毛骧入文华殿见朱元璋。
“陛下,昨夜暗流有变。”毛骧道,“鱼龙帮一夜夺下千金台。”
“哦?”朱元璋诧异,“千金台靠李善长,鱼龙帮依陆中亨,他们怎掐起来了?”
“呃,出手的是……皇长孙。”毛骧神色怪异,“他现为鱼龙帮主,又占了千金台。”
“啥?”朱元璋大惊,“这怎么可能?”
“千真万确。”毛骧肯定,“陛下,您命锦衣卫盯着暗流西霸,属下皆有眼线,有人认出皇长孙,还有湘王殿下在场,但湘王未动手。”
朱元璋皱眉深思。
这俩去钦天监,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韩国公府。
金老三从后院潜入,至一凉亭。
李善长品茶,见满身血污的金老三,冷问:“出啥事了?不是让你别来老夫府上?”
“国公爷,千金台昨夜被夺。”金老三拜道。
“什么?”李善长震惊,“谁敢这么大胆?”
“是鱼龙帮。”金老三急道,“但帮主不是刘铁牛,是个八九岁的小子,那小子抬手就差点要了我的命。”
“小子?”李善长眉心紧锁。
“国公爷,他们知千金台有后台,那小帮主还说在台里等您。”金老三道。
“哼!”李善长目露寒光,“敢抢到老夫头上。”
“国公爷,咋办?那帮人不好惹。”金老三问。
“你先歇着,老夫有办法。”李善长挥手。
金老三点头退下。
他盼李善长夺回千金台,那是他立足之本,虽大部分利润归李,他仍有利可图。
李善长在亭中沉吟片刻,命人召唐胜宗。
言安侯唐胜宗,淮西将中最年轻,亦最听李善长之言。
不久,唐胜宗赶至。
“你现为大都督府副都督?”李善长问。
“是,老相国。”唐胜宗道,“可是有事?”
李善长将千金台之事细说。
唐胜宗拍案而起:“老相国,末将带兵灭了他们!”
“莫急,需名正言顺。”
李善长眼中冷光一闪,阴笑道,“今晚你当值,调一千兵马,围了千金台。”
“是!”唐胜宗领命。
冬日己至。
街旁树叶枯黄,随风飘落,铺满石路。
市井间,小贩叫卖热栗,香气弥漫。
茶肆中,百姓围坐,啜茶闲谈。
一队车马入城。
天子脚下,见多识广者一眼认出,那是燕王府车驾。
燕王朱棣携家归京。
车内,燕王妃徐妙云与前来迎接的妹子徐妙锦畅聊,姐妹久别,话如泉涌。
“咳咳!”一小胖子咳嗽不止。
“高炽又病了。”徐妙锦看向那胖墩。
此乃西岁朱高炽,燕王长子,生来体弱多病。
“哎,我正发愁。”徐妙云轻蹙眉。
“咦,到时请老天师瞧瞧,定能治好高炽。”徐妙锦道。
“就是你信里说的老天师?救皇后和皇长孙那位?”徐妙云问。
“是啊,老天师神乎其技。”徐妙锦滔滔不绝,“他还一举平瘟疫,大哥亲见,说他身后有佛光。”
“真有你说的这么玄?”徐妙云笑问。
“不信问大哥。”徐妙锦眨眼,她想说老天师钓起秦淮河,却决定留作秘密。
“若能治高炽,我倾尽所有也愿。”徐妙云叹道。
“母妃,我没事。”朱高炽仰起胖脸。
徐妙锦捏他脸蛋,爱不释手。
夜幕下的千金台。
今夜无人光顾,朱世珍、朱柏、朱雄英在内品茶。
刘铁牛率鱼龙帮众守在大厅。
忽闻马蹄阵阵。
“围起来!”
唐胜宗领兵封锁千金台,他下马至一车前抱拳:“老相国,己围定,咱们进去。”
李善长下车,望向千金台,这棵钱树他不舍丢弃。
“老相国放心,有末将在,保您无忧。”唐胜宗道。
李善长目露冷意,挥手示意。
众兵拥他入内。
刚入门,刀锋寒光闪烁,杀气扑面。
“找死!”唐胜宗怒吼,“弓手备箭!”
话音未落,虚空一震,一股无形之力席卷而至。
噼啪乱响,惨叫连连,兵士撞窗撞墙,乱作一团。
李善长砸上墙头,额起大包,狼狈不堪。
“哼,李善长,你好大的排场!”朱柏自楼上缓步而下,“竟敢擅调都督府兵马,想围杀本王?”
李善长与唐胜宗见之大惊。
“湘……湘王殿下,怎是您?”唐胜宗颤问。
“这是本王的千金台,自然是我。”朱柏目光如刃,扫过二人。
李善长迅速镇定,恢复国公威仪。
“湘王殿下,您身为皇子,竟经营赌肆?”他冷声质问。
他不惧湘王,毕竟是开国首公。
朱柏似笑非笑:“哦,说错了,这是本王师祖的千金台。”
“师祖?”
李善长忍痛眯眼,“京中开赌肆,违大明律,都督府缉拿合情合理。”
“你们可拿不了。”
朱柏轻笑摇头,满是不屑,“你们,没这能耐!”
李善长心生猜测。
唐胜宗受此辱,大喝:“来人!外头兵卒死绝了?给老子进来!”
唰唰唰!
千余兵冲入,皆持弓箭。
“湘王殿下,末将劝您下来。”唐胜宗冷声道,“今夜缉凶,不想伤您。”
“言安侯,你高看自己了。”朱柏摊手,“便是十万兵来,也动不了我师祖。”
“狂妄!”唐胜宗怒极,“今夜倒要见识何方高人!”
他挥臂下令。
数百甲士抽刀冲上楼梯。
将至顶楼,一白发老者现身,正是朱世珍。
他一步踏出,二楼兵士如遭重击,纷纷坠落一楼。
他缓步下楼。
“放箭!”唐胜宗大吼。
身后弓手万箭齐发,箭雨如瀑袭向老天师。
破空声刺耳,箭矢铺天盖地。
老天师却淡定如常,步履轻盈,形如幻影穿梭箭中。
箭近身时,奇变顿生,皆如撞无形屏障,叮当落地。
他周身似有灵壁,尽挡箭雨。
众人目瞪口呆。
唰!
老天师瞬至唐胜宗与李善长面前。
二人未及反应,似被无形巨掌扼喉,顶上墙头。
“是你,老天师!”李善长挣扎喊道。
“然,听说你要除掉贫道。”朱世珍淡笑,“贫道来了。”
“没……绝无此事!”李善长摇头。
“误会?”朱世珍点头含笑,“贫道信你,可你砸了贫道的千金台,赔钱吧?”
“赔,定赔,您开个数。”李善长忙道。
“三百万两。”朱世珍笑答。
“好!”李善长应下。
朱世珍转看唐胜宗:“听说你也想弄死贫道?贫道来了。”
唐胜宗一愣,又是这问法?忙摇头:“绝没有!”
“也是误会?”
朱世珍笑意不减,“贫道信你,可你弄坏了千金台,赔钱吧?”
“啊?”
唐胜宗想说韩国公不是赔了吗?还要我出?却不敢问,只道:“您说个数。”
“三百万两。”朱世珍摊手。
“好。”唐胜宗点头。
朱世珍松手,二人落地,顿觉轻松。
“滚吧!”他挥袖,“明日送银子来。”
“是是是!”
李善长与唐胜宗逃也似的跑了。
围困千金台的兵马尽散。
朱世珍、朱柏、朱雄英立于台上,下方鱼龙帮众目光如炬。
他们方知朱柏乃湘王,白发者为老天师。
那小帮主身份必不凡。
更何况,老天师举手间,敌军灰飞烟灭。
拿下千金台,鱼龙帮称霸暗流。
“师祖,您真会算,轻轻松松六百万两到手。”朱雄英道。
“别惦记我的银子,那是买药材的。”朱世珍瞪眼。
“师祖,有千金台还怕没钱?”朱柏大笑,“日进斗金,咱们富了!”
朱世珍皱眉沉思。
他欲列出珍材清单,倾尽天下也要寻齐。
此举花费必巨。
他拟炼万妙丹,助破炼虚境。
据古籍推断,此丹需奇材!
此界是否有,他未知,但古书有述,必存于荒僻之地。
重金之下,必有收获,他拟绘药形,命鱼龙帮悬赏。
这仅是他推测,未必一次功成。
若破炼虚,后有合体、大乘,所需奇材更罕。
“贫道真缺钱啊。”他叹道。
钦天监的新地标拔地而起,朱世珍亲命其为天机阁。
这座阁楼高达七十层,首刺云霄。
朱世珍本欲再高,但限于当世工艺,己是极致,再增恐有倾塌之险。
竣工之日,京师万民聚集观瞻。
仰望天机阁,众人只觉其顶没入云雾,难窥全貌,每层飞檐悬挂古朴铜铃,随风鸣响,清音袅袅,回荡九天。
日光洒下,阁身鎏金外壁反射万千光华,宛如天河倒挂,金辉倾泻,庄严肃穆令人心生敬畏。
夜色降临,星月辉映,阁身如玉砌仙宫,似有神人隐现其中。
顶层别有洞天,竟是一座空中仙苑。
苑中一座雅亭隐于雾霭,周围奇葩异卉争艳,芬芳醉人,色彩如虹。
朱世珍凭栏而立,此乃他参悟天道的绝佳之所。
符离公主身披轻纱,肤若凝脂,身段婀娜,青丝如瀑,发簪玉光映雪肤,更显娇媚。
朱世珍揽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身,指尖轻抚,语气低沉而诱惑:“此地天地尽收眼底,心旷神怡,无人扰我二人清静。”
他忽地按住她肩头,微微用力,将她推跪于地。
符离公主轻咬红唇,冷艳双眸闪过一丝屈辱,却己明了其意。
她瞪着朱世珍,绝美容颜僵硬,眼底寒光流转,却不敢发作,只能暗忍,这般日子她早己麻木。
“老不修!”她心底咒骂,手上却熟练无比。
云雾缭绕,时聚时散,宛如仙境。
朱世珍忽觉一阵清凉,神魂舒畅,通体澄明。
符离公主跪于身前,双颊泛红,发丝凌乱垂面,平添几分妖娆风情。
文华殿外。
朱元璋昂首遥望天机阁,嘴里嘀咕不停:
“这阁比咱的宫殿高出老大一截,老天师弄这么高作甚?他独居顶上,做什么呢?不怕摔下来?”
“咱为谢他救皇后和雄英,出钱出力建了这楼,他连个谢字都没?”
“这老道眼里压根没咱,迟早得收拾他这股傲气。”
身后的太监王景弘面色微妙,暗忖陛下对老天师怨念怎如此之深。
“皇上,要不您登阁瞧瞧?”王景弘试探道,“百丈高阁,顶上风光如何?”
“有啥稀奇,咱又不是没上过高处。”朱元璋哼道,“早年在定远,咱爬过开元寺塔,那也不矮,风一吹,塔晃得跟要倒似的。”
“比天机阁高?”王景弘问。
“没那高!”朱元璋语气带傲,“这天机阁,怕是古今第一高楼,咱大明造出来的。”
“陛下,那就去瞧瞧呗。”王景弘笑道,“顺道会会老天师。”
朱元璋心动却端着架子。
恰此时,湘王朱柏走来。
“陛下,湘王许是为老天师来谢恩的。”王景弘道,“正好提登阁之事。”
朱元璋摆手,仍装不在意。
“儿臣拜见父皇。”朱柏行礼。
“老十二,啧,咱还以为你把爹忘了呢。”朱元璋背手道,“今儿怎进宫了?”
“儿臣代师祖邀母后登天机阁。”朱柏道,“顺便给父皇请安。”
“只邀皇后?”朱元璋眯眼。
“是,上次母后与师祖谈得投缘。”朱柏点头。
“嘿!”朱元璋脸色一沉,“没事了,滚吧,别在这碍眼。”
“得令!”朱柏转身就走。
朱元璋盯着他背影,气得咬牙:
“啥意思?请皇后不请咱?这阁还是咱掏银子建的,从内帑出的!”
“这老道,早晚收拾他。”
“不过一破楼,高点罢了,咱才不稀罕。”
王景弘低头憋笑,若此刻笑出,怕被陛下剥皮。
“王景弘,你敢笑?”朱元璋忽问。
“没,绝没!”王景弘忙抬头,憋笑功夫早己炉火纯青。
“汤和回来了没?”朱元璋骂道,“老东西走多久了还不回?咱等着他喝酒呢。”
天机阁前。
马皇后仰视高楼,问:“这要咱爬上去?”
身旁玉儿脸一垮:“爬到啥时候啊?”
二人对视,皆苦笑。
唰!
两道光华自阁顶坠下,笼住她们。
随即,二人凌空而起,飘向顶层。
“娘娘,咱飞啦!”玉儿兴奋叫道。
“得,咱也做回仙女。”马皇后淡定一笑。
片刻,她们轻落阁顶苑中。
朱世珍立于亭内,白发如霜,袍袖飘然,仿若天皇下凡。
“拜见老天师。”马皇后与玉儿齐拜。
“来者无需多礼。”朱世珍抬手笑道,“玉儿,苑中花草泡茶极香,可摘些带回。”
“当真?”玉儿大喜。
马皇后点头示意,玉儿欢快跑去采花。
朱世珍请马皇后入亭煮茶,边道:“皇后气色大佳,比前次更精神。”
“您传的功法,臣妾日日修习。”
马皇后浅笑,问:“皇上近日咳嗽,脾气急躁,老天师可有妙方?”
“贫道回头给你一瓶丹药,皇上服下便好。”
朱世珍微皱眉,“但要彻底调理,他需抽空修行。”
今日邀马皇后来,便是为送朱元璋延寿丹。
此丹乃他亲炼,可增寿祛病。
朱元璋是他子嗣,虽未相认,他自盼其长寿安康。
“谢老天师。”马皇后诚拜。
她对老天师信任至深,否则皇帝饮食必经严查。
“老天师,老十二与雄英随您修道,进境神速。”马皇后略羞涩道,“能否多带几个孩子?”
朱世珍微蹙眉。
他思量过,修仙耗资源甚巨,今元气稀薄,他欲集中于少数天资者。
“若不便,也无妨。”马皇后忙道。
“贫道再想想。”朱世珍道,“天机阁冷清,多些人也好。”
马皇后闻言大喜。
武英殿内。
朱元璋与徐达对饮正酣。
“痛快,这酒才叫酒!”朱元璋大笑,“还是得你徐达陪咱。”
“皇上,臣老啦,酒量不比当年。”徐达笑道,“年轻时带兵,每次庆功,那才喝得畅快。”
“你就是个酒缸!”朱元璋笑骂,“在濠州,你醉了揍郭天叙手下,还记得不?”
“记得,郭天叙仗他爹是郭子兴,打我三十棍。”徐达叹道,“多亏皇上与嫂子照料,臣铭记在心。”
“记个屁!”朱元璋哼道,“后来咱当了义军大帅,小明王封咱吴王,庆功宴上你泼咱一头酒,忘了?”
“嘿……皇上,咋还提这茬?”徐达尴尬笑,“那次臣高兴过头,才害您戒酒十年。”
“其实咱偷偷喝过。”朱元璋哈哈笑。
二人忆往事,酒兴更浓,不觉醉意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