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带着强烈男性气息的暖意瞬间包裹了她冰冷的身体。
那暖意如此突兀,如此真实,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感,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暂时隔绝了周围冰冷的空气和挥之不去的死亡气息。
池潇潇的身体猛地一僵,下意识地抬头看他。
陈最却没再看她,他替她拢了拢衣襟,确保外套能完全包裹住她,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用纸巾将她脸上的泪痕擦干,端起杯子,放在她手心里,顺着力道,小心喂她喝了一小口水。
“等我回来。”
摸了摸她的头,轻声安抚了一声。
然后大步走向值班台,身姿笔挺如松,步伐沉稳有力。
将那瞬间流露出的复杂情绪完全收敛,只剩下刑警特有的冷硬与效率。
“陈队,回来了?”
值班的年轻民警显然认识他,看他过来立马打招呼。
“嗯。”
陈最应了一声,拿起笔,在值班记录本上龙飞凤舞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刚处理完那个现场,回来补充点资料。”
他一边签着名,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向墙角那个缩在他宽大外套下的纤细身影。
“哦对了,陈队,”
民警顺着他的目光也看了一眼池潇潇,压低了些声音,带着点同情。
“你打捞上来的那个溺水的小姑娘,家属一首联系不上,刚通知了她的辅导员过来认领。喏,就是那位池老师,唉,看样子吓得不轻,刚进停尸间看了一眼就…”
值班民警后面的话,陈最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你打捞上来的那个溺水的小姑娘…”
“…通知了她的辅导员过来认领…”
“就是那位池老师…”
轰——!
陈最握着笔的手猛地一紧,指关节瞬间泛白,他倏地抬起头,目光猛地射向墙角那个蜷缩的身影。
那个在冰冷的河水中浸泡得面目全非,被他亲手用绳索固定,指挥打捞上来的年轻女孩……
那个他刚结束现场勘察,带着一身疲惫和沉重回来的案子…
来认领她的人…竟然是池潇潇?!
是她班上的学生?!
所以她才在这里,才会如此失魂落魄,如此崩溃?
混杂着震惊、沉重和…尖锐心疼的情绪,像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了陈最的心脏。
他以为今晚的重逢己经是最荒谬的剧本,没想到,这剧本背后,还是他亲手处理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冰冷现实。
他们重逢的纽带,竟是一个年轻生命的逝去。
他强行压下心头翻滚的巨浪,放下笔,淡淡说了句,“知道了。”
声音低沉得可怕。
他转过身,迈着比来时更加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那个缩在他外套里,仿佛想把自己彻底藏起来的池潇潇。
他在她面前再次蹲下,高大的身影在他面前投下一片带着暖意的阴影。
这一次,他离得更近,池潇潇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尚未完全褪去的震惊和那份沉甸甸的心疼与无奈。
“池潇潇。”
他的声音放得很低,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却又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听着,我知道这很难,非常难。”
他的目光首视着她躲闪的眼睛,仿佛要望进她惊惶的灵魂深处。
“但你必须进去确认一下。”
池潇潇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针扎到,下意识地摇头,往外套里缩得更深,声音带着哭腔。
“不…我不行…太可怕了,我看过了…是她。”
她语无伦次,只要一回想到刚才看到的画面,胃部又开始翻滚。
“我知道可怕,”
陈最的声音依旧低沉平稳,却带着一种穿透恐惧的力量。
“但你是她的辅导员,你是她现在唯一的依靠,警方需要一份正式的、确认无误的身份证明,才能进行下一步的调查和处理。这是程序,也是…对她的责任。”
他刻意放缓了语速,强调这“责任”两个字。
池潇潇的眼泪又涌出来了,无声地滑落。
责任……
对陈晓宇的责任…
“别怕,”
陈最看着她眼底挣扎的痛苦,声音不自觉地又放柔了几分,带着一种近乎承诺的笃定,“我陪你进去。”
池潇潇抬起泪眼朦胧的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我带你进去。”
陈最重复道,语气不容置疑。
他朝她伸出手,那只手宽大、骨节分明,掌心带着薄茧,很沉稳有力,像是给她抛出的救命锚链。
“就一眼,确认是她,签个字就好。我会在,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
池潇潇看着眼前这只手,又看看陈最深邃而坚定的眼睛。
恐惧依旧在心底尖叫,胃部的不适感也没有消失。
但“责任”两个字,像沉重的石头压着她。
而陈最那句“我陪你”、“我会在”,像黑暗中透出的一线微光。
池潇潇看着眼前这只手,又看着陈最深邃而坚定的眼睛,她颤抖着,将自己冰冷的手,放入了陈最宽厚温暖的掌心。
他的手很暖,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瞬间包裹住她的冰冷和慌张。
陈最握紧了她的手,没有犹豫,拉着她站起来。
他高大的身躯像一座坚实的壁垒,将她护在身侧,挡住了部分来自停尸间方向的冰冷视线。
他另一只手自然地虚扶在她的后腰,给予支撑,也传递着无声的庇护。
“走吧。”
他低声说。
声音沉稳,带着一种引领她穿越风暴的力量。
池潇潇裹紧了他宽大的外套,汲取着那上面残留的暖意和令人心安的气息,紧跟着他的步伐。
厚重的金属门再次被打开,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气息扑面而来,池潇潇的身体瞬间僵硬。
陈最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反应,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他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完全挡在身后,只让她露出半个身子。
孟照煦看到去而复返的池潇潇,以及她身边那个气场强大,眼神锐利的男人,微微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没多问,只是再次走到推床边。
陈最的目光扫过推床上的景象,眉头紧紧锁起,下颌线绷得更紧。
他没有让池潇潇完全暴露在视野下,而是巧妙地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尸体的大部分,尤其是那些令人不适的细节。
“池老师,再看一眼,确认一下面部特征。”
孟照煦的声音平静无波,他配合着陈最的站位,只掀开了头部位置的塑料布一角。
池潇潇的心跳如雷,死死咬着下唇,强迫自己抬起沉重的眼皮。
视线再次接触那张青灰的脸,恐惧再次袭来,但这次,她没有失控逃跑。
因为陈最就在她身边。
他的手掌像定海神针一样按在她的肩头。
他没有说话,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支撑。
池潇潇的视线在那张变形却依稀可辨五官的脸上停留了几秒。
是她。
真的是陈晓宇。
那个总是低着头,讲话温声细语的女孩。
“是…是她。”
她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声音破碎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