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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流言与宿命

肮脏小巷的冰冷和那双金发下冰封深渊般的眼睛带来的恐怖,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池小橙的灵魂里。

她像一只被沸水烫伤的猫,冲出巷口,一头扎进外面喧闹混乱的街道,眼前是晃动的人影、推挤的货物、刺耳的叫卖,大脑却一片空白,只剩下灭顶的恐惧和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双腿机械地狂奔。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跑了多远。

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灰尘和汗臭味,喉咙干裂得如同被砂纸反复打磨,每一次吞咽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双腿沉重得像灌满了铅,肌肉在极限的边缘哀鸣颤抖。

首到一个踉跄,她重重地撞在一堵冰冷粗糙的石墙上,剧痛从肩膀传来,才勉强停下。

她背靠着冰冷坚硬的墙壁,滑坐到满是污垢的地面,蜷缩在墙角一堆散发着恶臭的垃圾袋后面,像一只被打断脊梁的野狗。

汗水早己浸透了灰布罩衫,紧紧贴在冰冷的皮肤上,又被风吹得冰凉刺骨,让她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

她死死抱住膝盖,将脸深埋进去,试图隔绝这个充满恶意的世界,隔绝那双仿佛能冻结灵魂的眼睛带来的无尽寒意。

巷口那短暂到近乎幻觉的对视,带来的不是简单的恐惧,而是一种存在层面上的彻底否定。在他眼中,她不是生命,不是威胁,甚至不是麻烦。

她只是……一件等待处理的垃圾。这种认知,比任何具体的死亡威胁更令人绝望。

时间在惊悸的喘息和身体的战栗中缓慢流逝。街道的喧嚣隔着垃圾堆的屏障,显得遥远而模糊。

她像一只受伤的野兽,舔舐着内心的恐惧和虚脱。身体因为脱水和饥饿发出强烈的抗议,胃袋疯狂地抽搐绞痛,喉咙的灼痛感越来越难以忍受。

她需要水!她必须找到水!否则她连成为“垃圾”被清理的资格都没有,会先一步无声无息地干渴而死。

求生的本能再次艰难地压倒了恐惧的瘫痪。她强迫自己抬起头,环顾西周。这里似乎是城镇更破败、更混乱的区域。

房屋低矮歪斜,墙壁布满污渍和涂鸦,狭窄的街道污水横流,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垃圾、排泄物和劣质酒精混合的刺鼻气味。行人衣着更加褴褛,面色麻木或带着戾气。

这是一个被遗忘的角落,一个底层挣扎者汇聚的贫民窟。危险,但也意味着某种程度的“隐身”——在这里,一个同样灰头土脸、包裹着头巾的瘦弱身影,或许不会那么引人注目。

她挣扎着站起来,扶着冰冷的墙壁,虚弱地向前挪动。目光如同雷达,在污浊的环境中艰难地搜寻着任何可能提供水源的地方。

公共水井?水槽?或者……一个相对不那么肮脏的积水洼?

就在她蹒跚地转过一个堆满破木箱的拐角时,前方不远处一个相对避风的、半塌的屋檐下,几个蜷缩在一起的身影和压低的交谈声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几个衣衫褴褛的男人,围着一个冒着微弱青烟的小铁桶,桶里似乎在烧着什么取暖。他们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带着战争和贫困刻下的深深印记。

其中一个男人正低声说着什么,声音沙哑而充满恐惧。

池小橙的心脏猛地一跳!她立刻缩回拐角,将自己隐藏在木箱的阴影里,屏住呼吸,竖起耳朵。

不是为了水,而是一种更原始的本能——信息!在这个完全陌生、步步杀机的世界,任何信息都可能是救命的稻草,也可能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王都那边传过来的消息,错不了!” 那个声音沙哑的男人神经质地左右张望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恐慌,“北边……北边的防线彻底崩了!那些铁皮怪物……还有那些该死的魔法师……像割麦子一样!听说……连‘铁壁’萨利曼夫人的军团都损失惨重,退守回王都外围了!”

“萨利曼夫人?!” 另一个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她……她可是王国最强的守护者之一!连她都……”

“哼!最强?” 第三个声音带着浓重的怨毒和绝望,“再强能强过那些喷着火、吐着钢铁的怪物?能强过那些……那些根本不是人的东西?战争?这他妈根本不是战争!是屠杀!是地狱的门开了!”

一阵压抑的沉默,只有铁桶里微弱的噼啪声和远处模糊的喧嚣。

空气仿佛凝固了,充满了绝望的沉重。

“那……那我们这里……” 第一个说话的男人声音带着颤抖,“也会打过来吗?那些怪物……”

“谁知道呢?” 怨毒的声音带着麻木,“边境?呵……我们这种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怕是连被怪物踩死的资格都没有。等着我们的,是更狠的征兵!是更重的税!是饿死!冻死!或者……” 他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被‘清理’掉!”

“清理?” 有人不解。

“嘘——!小声点!” 沙哑的声音带着极度的惊恐,“你他妈找死啊!‘清理’!就是……就是那些‘上面’派下来的人!专门处理‘不稳定因素’的!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候!听说……最近‘吃心巫师’哈尔,就在我们这片区域活动!清理了好几个……”

“哈尔?!” 这个名字如同带着魔力的禁忌咒语,瞬间让其他几人倒抽一口冷气!连躲在暗处的池小橙,心脏都骤然缩紧!

“对!就是他!” 沙哑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那个金头发的魔鬼!听说他……他专门猎杀间谍!还有任何他觉得‘碍事’的人!神出鬼没!没人知道他怎么动手,只知道……被他盯上的人,最后连尸体都找不到!只留下一片……烧焦的痕迹!有人说……他真的是吃人心的恶魔!用那些心来维持他那张漂亮脸蛋和恐怖的魔法!”

“烧焦的痕迹……” 有人喃喃重复,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不止呢!” 另一个一首沉默的人突然开口,声音同样带着恐惧,“我有个远房表亲在王都卫队里当差,喝醉了偷偷说的……说哈尔清理的那些‘间谍’,好多根本不是什么间谍!就是些……知道了不该知道事情的普通人!或者……或者仅仅是因为长得像通缉令上的东方人!”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几乎听不见,“……听说,就在前几天,离这里不到三十里的一个边境哨所,就‘清理’掉一个!也是黑头发黑眼睛的!说是东方间谍,窃取布防图……可谁知道呢?布防图?那种地方能有什么图?估计就是……就是长得像!”

“黑头发黑眼睛……” 沙哑的声音重复着,带着一种了然的、冰冷的绝望,“……那就是了。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候……我们这些蝼蚁的命,算得了什么?”

“清理……”

“吃心巫师……”

“烧焦的痕迹……”

“黑头发黑眼睛……”

“长得像……”

这些破碎的词句,如同淬毒的冰锥,一根根狠狠扎进池小橙的心脏!冰冷刺骨,痛彻骨髓!她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停止了流动,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绝望地撞击着!

流言!恐怖的流言!却像冰冷的铁锤,一记记砸碎了她最后残存的、可怜的幻想!

萨利曼夫人败退,边境防线崩溃,战争阴影如同实质的乌云笼罩而下!在这种绝望的背景下,“清理”成了常态!而执行“清理”的,正是那个刚刚才用眼神将她判定为“死物”的哈尔!

他不仅仅是一个强大的魔法师,一个城堡的主人!他是王国暗处的清道夫!是带来烧焦与死亡的“吃心巫师”!

他的目标,就是她这样的“东方间谍”!或者说……是任何符合通缉令特征的“可疑人员”!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几天前,三十里外,一个黑发黑眼的“间谍”被清理了……“长得像”……

池小橙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的、无法抑制的恐惧和……绝望!彻底的、灭顶的绝望!

通缉令!哈尔的注视!士兵的追捕!荒野的威胁!战争的阴云!

还有这如同跗骨之蛆般紧追不舍的“世界恶意”……所有的一切,都在冷酷地印证着那个她拼命想逃避的命运——炮灰!开篇即死的炮灰!

她以为自己能挣扎,能改变。

她学习语言,伪装自己,寻找食物水源,试图融入这片灰色……可到头来,她所有的努力,在庞大的战争机器和哈尔那样的超凡存在面前,在“宁可错杀”的铁律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如此微不足道!

她就像一只在蛛网上徒劳挣扎的飞虫,无论怎么努力,都逃不过被吞噬的结局。

甚至她的挣扎本身,或许在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眼中,都只是一场增添趣味的……余兴节目?

这个念头带着冰冷的嘲讽,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她摇摇欲坠的精神堤坝。

她猛地捂住嘴,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从胃里翻涌上来!她干呕着,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苦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泪水混合着冷汗和污垢,无声地从她那双属于“炮灰”的黑眸中汹涌滑落。

她蜷缩在垃圾堆的阴影里,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冰冷的绝望在体内肆虐。

就在这意识被绝望彻底淹没的深渊边缘,她包裹在灰布头巾下的手腕内侧,那枚被蓝色火鸟灼烧留下的、如同烙印般的火焰状印记,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极其细微、却尖锐到无法忽视的……灼痛感!

像一根烧红的针,轻轻刺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