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琉璃对苏长夜的态度,发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质变。
她召见他,不再仅仅是为了渡过月圆之夜那蚀骨销魂的劫难。
长乐殿的书房内,烛火通明,堆积如山的奏折旁,女帝的凤案侧边,竟多了一张小几。
苏长夜就坐在那里,手中捻着一枚白子,面前的棋盘上,黑白二龙正绞杀得难分难解。
而姜琉璃,这位大夏皇朝的实际统治者,正蹙着秀眉,向他倾诉着朝堂上的烦心事。
“户部尚书称国库空虚,请求加征商税,可此事牵连甚广,世家大族那边,怕是又要掀起波澜。”
苏长夜的目光落在棋盘上,头也未抬,只是随手落下一子,截断了黑龙的一处气眼。
“世家盘根错节,动其利,如断其根,必然反扑。
可朝中有一位御史,名叫张承,此人刚正不阿,却也迂腐固执,家中更是清贫如洗。
陛下若提拔此人专司查税,世家投鼠忌器,不敢公然与之作对,反倒会私下用金钱去腐蚀他。
届时,陛下只需静观其变,待其收受了第一笔贿赂,便可将其一举拿下,既能抄没脏款充入国库,又能以雷霆之威震慑百官,可谓一举两得。”
他的声音清冷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小事。
姜琉璃的凤眸中闪过一丝亮光。
这个方案,狠辣,精准,首击要害。
她愈发觉得,苏长夜不仅是她的解药,更是她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她却未曾察觉,她身边那些忠心耿耿的旧臣,正在苏长夜一次次的“建议”下,被悄然调离核心。
而那些新提拔上来的官员,要么如这张承一般有着致命的性格缺陷,要么家中藏着不可告人的隐秘,每一个,都是能被苏长夜轻易拿捏的完美棋子。
帝王的信任,正在被他不动声色地替换成一张只属于他自己的,无形的大网。
苏长夜在宫中日益拔高的地位,如同投入死水中的一颗石子,涟漪迅速扩散到了后宫的每一个角落。
漪澜宫。
这里是先帝留下的柳贵妃,柳瑶的居所。
宫殿之内,熏香袅袅,奇花斗艳。
柳瑶斜倚在美人榻上,一双媚眼如丝,指尖轻轻拨弄着面前一盏新沏的雨前龙井。
“这么说,太后如今,是离不开那个病秧子画师了?”
她的声音柔媚入骨,听不出喜怒。
身前的老嬷嬷躬身道:
“回娘娘,何止是离不开。奴婢安插在长乐殿的小太监说,如今太后批阅奏折,都要那苏先生陪在身侧。朝中大小事务,多要听他的意见。”
柳瑶的指尖一顿。
她身后的势力,是镇守边疆的大将军,她的父亲柳擎。她自入宫起,目标便只有那至高无上的凤位。
先帝暴毙,姜琉璃垂帘听政,这一切都打乱了她的计划。
如今,一个来路不明的画师,竟成了姜琉璃的心腹。
这既是威胁,也是……机会。
柳瑶的红唇,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去,备一份厚礼,就说本宫久闻苏先生丹青之妙,想请他来漪澜宫,为本宫新得的几株‘瑶台仙子’作一幅画。”
请柬很快送到了苏长夜的案头。
他看着那张用金粉写就的请柬,纸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
他知道,又有一份有趣的“颜料”,主动送上门来了。
漪澜宫的奢华,远胜长乐殿的威严。
柳瑶身着一袭藕荷色的宫装,亲自在殿外相迎,那份温婉和煦的姿态,仿佛她才是这后宫真正的主人。
“苏先生,本宫可算是把你盼来了。”
她将苏长夜引入殿内,殿中早己备好茶点。
两人分宾主落座。
柳瑶亲自为他斟茶,言语间,充满了若有似无的挑逗。
“先生这般惊世的才华,却屈居于一偏殿之中,终日只能面对那冰冷的笔墨与棋盘,想来也是寂寞。太后虽权倾天下,却终究不懂风情。不似本宫,最是怜惜先生这样的才子。”
她轻叹一声,仿佛真的在为他惋惜。
“本宫听闻,先生若是愿意,天下间的女子,没有哪个能拒绝先生的。若先生愿来我漪澜宫,本宫能给先生的,或许比太后更多。”
苏长夜只是端起茶杯,浅浅地抿了一口。
“娘娘过誉了。”
他的反应平淡如水,这让柳瑶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她挥了挥手,屏退了殿内所有的宫人。
偌大的宫殿,只剩下他们二人。
柳瑶缓缓起身,走到殿中,对角落的屏风轻轻一瞥,早己等候在后的乐师立刻会意,指尖拂过琴弦,一阵勾魂摄魄的靡靡之音便幽幽传来。
她的舞姿妖娆至极,水袖翻飞,裙摆飘摇。
身上的纱衣,随着舞步的旋转,一件件地滑落。
先是外罩的轻纱,然后是束腰的锦带。
衣衫半解,雪白的肌肤在烛光下若隐若现,充满了极致的诱惑。
一曲舞毕,她香汗淋漓,微微,一个旋身,脚步“不慎”一崴,整个人便朝着苏长夜的怀中倒去。
一股混合着体香与花香的温热气息,扑面而来。
苏长夜伸出手,稳稳地扶住了她。
柳瑶顺势靠在他的胸膛,吐气如兰,媚眼迷离地看着他。
“先生……”
苏长夜扶着她的手臂,却在她耳边,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娘娘的舞,杀气太重,不适合在宫里跳。”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在柳瑶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倒是适合在战场上,跳给敌军看。”
“定能,乱其军心。”
柳瑶脸上的所有媚态,瞬间凝固。
她猛地抬起头,看到的,是苏长夜那双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眸子。
那眼神里,没有欲望,没有惊艳,只有一种鉴赏家在审视一件物品时的漠然。
她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心计,在这个男人面前,都成了一个可笑的笑话。
花容,骤然失色。
拉拢,变成了必杀之心。
她意识到,这个男人,比她想象中要可怕一万倍。他若不死,必成她父亲和她图谋大业的心腹大患。
……
苏长夜前脚刚离开漪澜宫,后脚,长乐殿的暗卫便己将殿内发生的一切,一字不落地呈报到了姜琉璃的案头。
毕竟,这皇宫之内,她才是唯一的主人。
姜琉璃听着暗卫的汇报,手中那支价值连城的紫毫笔,被她生生捏断。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怒气。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冰冷的,强烈的占有欲。
那是她的东西。
是她从病榻上“请”入深宫的玩物。
是她用来渡劫续命的“药”。
是她唯一能倾诉心声,唯一能看透她内心孤寂的人。
区区一个柳瑶,也敢染指?
“宣苏长夜。”
她的声音,冷得像冰。
当晚,苏长夜被召入长乐殿。
殿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姜琉璃一言不发,用一种近乎惩罚的方式,进行了又一次“渡劫”。
她的动作粗暴而狂野,与其说是渡劫,不如说是一种烙印。
她要在他的身上,灵魂深处,都刻下独属于自己的痕迹,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份不安与被窥伺感彻底抹去。
苏长夜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她体内那颗被自己种下的“魔种”,正因她这股强烈的占有欲而欢快地颤动,贪婪地汲取着这股冰冷又炽热的情绪,迅速壮大。
他知道,她越是愤怒,越是想将他占为己有,就陷得越深,这张他亲手编织的网,也就收得越紧。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体内那颗被自己种下的“魔种”,正在因她这股强烈的占有欲而欢快地颤动,汲取着前所未有的丰厚养分。
柳瑶这条鱼,己经上钩了。
而姜琉璃这头高傲的凤凰,也正在被她自己的情感,编织成一张无法挣脱的网。
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他是女帝的禁脔。
谁碰,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