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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画骨窥破帝王心

次日,天光乍亮。

一道皇权凝结而成的旨意,再次降临长乐殿偏殿。

姜琉璃宣苏长夜,为她画像。

这不是恩赐,而是一场无声的宣示。

她要让他,让这件越来越好用,也越来越让她捉摸不透的“工具”,重新认清自己的身份。

金銮殿上,姜琉璃端坐于九龙盘踞的龙椅之上。

她换下了寝宫里的凤袍,穿上了象征至高皇权的十二章纹冕服。

十二旒的冕冠垂下,遮住了她眼底的真实情绪,只留下一片威严的阴影。

整个朝堂空无一人,寂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那股无形的帝王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从西面八方碾压而来,要将殿中央那个单薄的身影,彻底压垮。

苏长夜依旧是那副病弱模样。

他捧着画具,一步三咳地走进大殿,仿佛每一步都耗尽了他全部的生命力。

他行礼时,身子晃了晃,差点摔倒。

当他终于在画架前站定,那只握着狼毫笔的手,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可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那张冰冷的雪白画卷的瞬间。

他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变化。

那颤抖的手,突然稳了。

那虚浮的气,刹那间沉了。

他仿佛不再是一个孤零零的人,而是与手中的笔,面前的墨,身前的画卷,彻底融为了一体。

他抬起眼,望向龙椅之上的女人。

【画骨】。

无声发动。

在他眼中,那身华美的冕服,那张绝世的容颜,那具高高在上的血肉之躯,在瞬间被剥离,被看透。

他看到的,不再是女帝姜琉璃。

而是一具由无数线条交织缠绕而成的能量骨架。

代表着皇权的金色线条,霸道绝伦,贯穿始终。

代表着杀伐的红色线条,锋利如刀,盘踞于心口。

这两股力量,共同构筑了她威严天下的外壳。

可在这金与红的深处,在那层层叠叠的伪装之下。

苏长夜看到了另一股力量。

一道道粗壮、沉重、散发着腐朽气息的灰色线条,如同跗骨之蛆,死死缠绕着她的每一寸骨骼。

那是“孤寂”与“疲惫”。

这些灰色的线条,几乎与代表权柄的金色与红色线条一样粗壮。

它们彼此纠缠,互相绞杀,形成了一个无法解开,也无法挣脱的死结。

原来,这才是她的真相。

一个被囚禁在皇权与孤寂牢笼里的囚徒。

苏长夜的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他下笔了。

笔尖蘸墨,落于纸上,没有丝毫犹豫。

他画的不是十二旒的冕冠,不是十二章纹的礼服。

他画的,甚至不是这张君临天下的脸。

他下笔了。

笔尖蘸墨,落于纸上。

他画的不是十二旒的冕冠,不是十二章纹的礼服。

他画的,正是他通过那丝魔念种子,窥见到的她识海中的真实景象——一座广阔无垠,空旷到令人心慌的宫殿。

殿宇的梁柱高耸入云,地面光洁如镜,能倒映出人的影子,却倒映不出第二个人。

宫殿中央,只放着那张由寒冰铸就的、孤零零的王座。

画中的女人,就坐在这张王座上。

她没有正襟危坐,没有看着她脚下那片象征权柄的空旷,而是微微侧过头,望向了窗外。

窗外,是一轮冰冷的,即将沉落的残月。

她凝望残月的姿态里,混合了两种极致矛盾的东西。

那是足以压塌山河的无上权柄。

与足以冻结灵魂的极致落寞。

画作,成。

太监小心翼翼地将画卷呈到姜琉璃面前。

当她的目光,落在那幅画上的瞬间。

她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剧烈一震。

画上的人,不是她。

可画上的魂,却是最真实的她。

那个她耗尽一生力气去隐藏,去伪装,从未在任何人面前表露过的,最真实的内心。

被这幅画,赤裸裸地,残忍地,剖开了。

她第一次对苏长夜,产生了“工具”之外的情绪。

惊疑。

一个病弱的画师,一个任她摆布的玩物,如何能穿透她层层叠叠的铠甲,洞穿她灵魂最深处的秘密?

这种被彻底看透的感觉,让她感到一丝前所未有的恐慌。

可在这恐慌之下,却又有一丝奇异的,连她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慰藉。

仿佛一个在黑暗中独行了太久的人,终于被一束光照亮。

哪怕那束光,同样冰冷。

她本想用这次画像,来敲打苏长夜,让他认清现实。

结果,却被他反将一军。

她最坚固的心防,被他用一支画笔,轻而易举地,撬开了一道无法愈合的裂缝。

她没有发怒。

反而陷入了长久的,令人心悸的沉默。

良久,她挥了挥手,示意太监将画收起。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

“赏。”

“准许国……苏先生,出入皇家书库。”

“你的笔,很锋利。”

她收回目光,语气恢复了惯有的冰冷,只是那冰冷之下,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既然能画人心,想必也能看透这世情。

去皇家书库吧,朕准你读遍那里的藏书。

朕倒要看看,你能从那些故纸堆里,为朕看到些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这正中苏长夜下怀。

他恭敬地行礼谢恩,那副虚弱的样子,仿佛刚才洞彻人心的不是他。

他需要皇家书库里那些浩如烟海的古籍。

他需要找到更多关于这个世界超凡力量的记载。

关于“道纹师”。

关于,如何让他这具魔躯,变得更强。

皇家书库,乃是皇朝禁地,藏书百万。

苏长夜像是饥饿了千年的饕餮,一头扎了进去。

他被安排在丙字号书阁,这里多是些杂记野史。

他并未失望,反而沉下心,一本本翻阅。

数日后,他在一本名为《前朝异闻录》的书中,发现了一段关于“画圣”的记载,描述其晚年画风大变,能以画咒杀仇敌。

在这段记载的末尾,有一行极小的批注,是用一种罕见的、扭曲的古篆写就的密语。

苏长夜凭借魔尊的见识,认出这是一种指向性的道标。

他不动声色地记下密语,又耗费了数日,才在另一本讲述阵法禁制的书中,找到了破解之法。

最终,线索指向了丙字号书阁一处最不起眼的承重柱的夹层里。

他寻了个无人之际,悄然开启机关,一本由不知名兽皮制成、入手冰冷的残缺古卷,赫然躺在其中。

封面上,正是那扭曲的古篆——《万魔图录》。

他翻开书卷,一股阴森的寒气扑面而来。

上面记载的,并非什么正道功法,而是种种匪夷所思的魔道秘法。

其中一页,赫然记载着一种名为“怨魂炼墨”的法门。

取极怨之地,百人以上的怨魂,以自身精血为引,辅以至阳至刚之物炼化,可得“怨魂墨”。

以此墨作画,可伤人魂魄,咒人运势,甚至……干涉现实。

苏长夜看着那行文字,呼吸,微微一滞。

一个比吞噬女帝龙气,更加疯狂,也更加恶毒的计划,开始在他心中,悄然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