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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8章 改换门庭时

民国六年(1917年)腊月,奉天城仿佛被一只巨大的冰手紧紧攥住,整个世界都变得冷硬而肃杀。北风如同疯狂的野兽,卷着雪粒子,狠狠地抽在奉天督军府的青砖墙上,发出“沙沙”的声响,那声音像是无数冤魂在暗夜中悲泣。

张海鹏裹着一件厚实的貂皮大氅,在半尺厚的积雪中艰难前行。每一步落下,都溅起一片细碎的雪沫。貂皮大氅下,露出一截马刀鞘,刀柄上缠的红绸早被血浸成了黑褐色,在这雪白的世界里显得格外刺眼,仿佛在诉说着曾经的血腥与杀戮。

他那张布满麻坑的脸,此刻被寒风吹得通红,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焦虑与急切。来到督军府门前,门房缩着脖子,像一只受惊的鹌鹑,还没等他把“七爷,冯师长他……”这句话说完,张海鹏一脚就将他踹开。门房一个踉跄,摔倒在雪地里,嘴里发出惊恐的叫声。

厅内,冯德麟正对着张作霖的画像大发雷霆。他满脸涨红,双眼圆睁,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像一条条扭曲的蚯蚓。手中的茶碗一个接一个地朝着画像砸去,碎瓷片西处飞溅,有几片溅到了张海鹏的靴面上。“妈了个巴子!他张雨亭凭啥当奉天督军?复辟那会儿要不是老子在京城牵制段祺瑞,他能有今天?他就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冯德麟破口大骂,声音在空旷的厅内回荡。

张海鹏摘下结冰的貂皮帽,抖落上面的积雪,露出满脸麻坑。他快步走到冯德麟身边,低声说道:“大哥,张学良的骑兵营到沟帮子了。”听到这个消息,冯德麟的身体猛地一震,原本愤怒的神情中闪过一丝慌乱。他停下脚步,在厅内来回踱步,嘴里嘟囔着:“张学良这小子来干什么?难道张作霖那老小子想对我动手?”

张海鹏看着冯德麟,心中也有些忐忑。他知道局势己经越来越紧张,一场风暴即将来临。“大哥,咱们得赶紧想个办法。张学良的骑兵营可不是好惹的。”他的声音低沉而稳重,试图让冯德麟冷静下来。

冯德麟停下脚步,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决绝。“怕什么!老子当年提着脑袋打天下的时候,张作霖还不知道在哪儿呢!他要是敢动我,我跟他拼了!”他握紧拳头,咬牙切齿地说道。

然而,张海鹏心里明白,冯德麟虽然嘴上强硬,但实际上己经处于劣势。张学良的骑兵营战斗力强悍,再加上背后有张作霖撑腰,冯德麟想要抗衡并不容易。他皱了皱眉头,心中开始盘算着自己的出路。

奉天讲武堂的密室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炭盆里烧着冯德麟与张作霖的结拜帖,火舌欢快地舔着那泛黄的纸张,“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字样在火焰中逐渐模糊、消失,仿佛他们曾经的兄弟情义也在这熊熊烈火中化为灰烬。

张海鹏手持马刀,神情冷漠地挑着火堆。刀尖上还沾着昨夜处决逃兵的脑浆,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恐怖。他的眼神游离,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又似乎对眼前的一切感到麻木。

“冯大哥,段祺瑞的兵己经过了山海关。”张海鹏突然压低声音,打破了密室里的沉默。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张大帅昨儿捎话,说您要是肯交出兵权……”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己经很明显。

冯德麟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身体微微颤抖。听到张海鹏的话,他猛地站起身来,一把攥住张海鹏的腕子,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和失望。“老子待你不薄!当年你在黑山杀官差,是谁替你平的事?你现在居然胳膊肘往外拐,帮着张作霖那老小子来劝我交兵权?”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既有对张海鹏背叛的愤怒,也有对局势的无奈。

张海鹏被冯德麟攥得手腕生疼,但他没有挣扎。他看着冯德麟,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大哥,我也是为了您着想。现在局势对咱们不利,段祺瑞的兵来势汹汹,咱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而且张大帅说了,只要您交出兵权,他会保证您的荣华富贵。”他试图说服冯德麟,语气中带着一丝诚恳。

冯德麟松开张海鹏的手腕,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他的肩膀微微起伏,显然内心十分激动。“荣华富贵?老子要的不是这些!我要的是尊严,是地位!我怎么能向张作霖低头?我曾经和他结拜为兄弟,如今却要我交出兵权,这让我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见人?”他的声音中充满了不甘和悲愤。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汽车引擎声。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冯德麟和张海鹏都朝窗外望去,只见一辆福特轿车缓缓驶来,车头插着五色旗,正是张作霖派来的。

冯德麟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和挣扎。他知道,这是张作霖给他的最后通牒。如果他不交出兵权,等待他的将是一场残酷的战争。而他现在己经没有足够的实力与张作霖抗衡。

张海鹏看着冯德麟,心中暗自叹息。他知道,冯德麟的命运己经注定。“大哥,您好好考虑考虑吧。这也许是您唯一的出路。”他轻声说道。

冯德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汽车的引擎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仿佛是命运的车轮在无情地碾压着他的尊严和梦想。